仲夏之夜,京城悶熱難耐,汗液得不到蒸發,便在人體四周形成天然的保護罩。細汗不斷的柳絮在一旁,正為嘉怡輕輕搖扇。但蚊蟲一直在嘉怡耳邊嗡嗡作響,這使得躺在床上的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啊,睡不著,柳絮姐姐,太熱了!”心煩氣躁的嘉怡,最是難以接受暑天的折磨。無論走到哪裡,無論做了什麼,身上永遠是一層溼漉漉的感覺。“哎,這得熱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常言道,心靜自然涼,郡主妹妹,你呢,就是太躁動了。”柳絮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在安慰嘉怡的同時,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實在不行,便數綿羊吧,從一開始,一會兒,保證你能睡著。”
“我才不信呢,這句話,簡直是誤人子弟。”嘉怡癟了癟嘴,起身,盤腿坐在床上,搶走嘉怡的話題,憤憤地開口,道,“若真是心靜自然涼,那我們,不都成了死人了嘛。只有死人,才是真的心靜。”
“呸呸呸,我的郡主妹妹,這可不是什麼吉利話,不能亂說。”柳絮半是好奇,半是好笑,拿嘉怡一點兒辦法也沒有,“若是,被其他人聽見,我看呀,你又得受一頓責罰。”
“才不會呢,爹爹與孃親,最近都不大管我的。”嘉怡幾乎是條件反射,聽到責罰二字,便衝柳絮發洩著心中的不滿,“爹爹是越來越忙,我數數看,有三五日,沒有看到他了。”她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可奈何。
“那也得注意點,郡主妹妹,咱們呢,不能給丞相大人添亂,對吧。”柳絮用摺扇,輕輕地敲了敲嘉怡的腦袋,半是提醒,半是規勸,“你呀,就是鬼主意多。但不能每次,都是丞相大人替你收拾。”
“對了……你還提醒我了。今日,我收到了木合的書信。”想到這兒,嘉怡便站了起來,藉著微弱的燭光,摸索到床邊的書桌。“我還沒有來得及拆,也不知道,木合在信裡,會說些什麼。”
“郡主妹妹,這可使不得!”眼下,正是與蠻族交戰的關鍵時刻,連柳絮,也明白“通敵叛國”這項罪名的分量,非嘉怡瘦弱的雙肩可以承擔。她趕緊走到嘉怡身邊,阻攔道,“這封書信,留不得,燒了它吧。”
“那,再燒掉它之前,我總能看看吧。”嘉怡也沒有想留著它,只是好奇,久未有書信來往的木合,為何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犯天下之大忌,給她寫來一封書信。“柳絮姐姐,猜猜看,木合會寫一些什麼內容。”
“不管是什麼內容,都留不得。”柳絮一著急,便伸手,想要從嘉怡手裡搶走這封書信。但可惜,嘉怡一個轉身,讓她撲了空。“哎呀!”她急得直跺腳,連摺扇,也被她直接丟在書桌上。
“放心好啦,我只看看,不會回信。”嘉怡小心翼翼地,將信紙從信封裡抽出,而後,將信封遞到柳絮手裡,示意她找個火盆,燒掉即可。嘉怡匆匆掃了一眼,信紙上的筆墨並不多,不過一頁有餘而已。
“都寫了什麼?可有秘密?”柳絮將手中的信封撕了個粉碎,嚴陣以待的態度,彷彿如臨大敵,“郡主妹妹,若有任何異樣……”
出乎嘉怡的意料,與其說,這是一封書信,倒不如用情書形容,每一段、每一行、每一個字,無不傾訴著木合對嘉怡的相思之情。直勾勾、赤裸裸的一句“我想你”,便是把這份情愫推向了高峰。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信的末尾,木合引用這般富有相思之意的詞句,向嘉怡袒露心聲。
發生了什麼?看到這封莫名其妙的書信,嘉怡目瞪口呆。猶如丟出燙手山芋,她趕緊將書信撕成兩半,甩給柳絮。面紅耳赤的她,來不及細想,便要求道,“趕緊燒掉,這封信,不能被其他人看到。”
木合究竟在想什麼?難道,上一次的交談,還不夠徹底嗎?嘉怡讀不懂木合的深情,至少此刻,木合的情意,於她而言,是累贅,是負擔。
“他寫了什麼?郡主妹妹,你竟這般慌張。”柳絮不敢多問,只按照嘉怡的吩咐,將書信連同撕碎掉的信封,任由火蛇將其吞沒。“是不是寫了大不敬的內容,若是這樣,咱們,得去告訴太子殿下。”
“不可以!柳絮姐姐,今日這書信之事,你我不能放在心裡。”那明目張膽的內容,看得嘉怡面紅耳赤,心臟儼然要跳出胸腔。“這信,我會當從未收到過。”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嘉怡猜不到木合的任何意圖,這封信,幾乎要顛覆她對木合的所有印象。在嘉怡眼裡,日後與木合,便是連朋友,也沒有辦法做。
不過只是兩頁碎紙,火蛇很快便將其吃了個一乾二淨,留下嘉怡通紅的面孔,與尷尬的神情。柳絮看出嘉怡的不對勁,便不再追問,只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道,“郡主妹妹,夜深了,繼續休息吧。”
“睡不著了,哎。”待所有的內容,化為一抹灰燼後,嘉怡嘆了一口氣,走到門口,語氣裡,充滿著不和諧的音調,忽高忽低,“柳絮姐姐,木和他,實在太大膽了。”
“依我看,咱們以後,離他越遠越好,省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何止是麻煩,若是被冠上通敵的罪名,不只是嘉怡,連同整個丞相府,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想到這裡,柳絮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知道的。柳絮姐姐,你去休息吧,我一個人待會兒。”趁著夜色,嘉怡跨過門檻,直截了當地坐在臺階邊,微微屈膝,雙手撐在膝蓋上,“柳絮姐姐,我想他了。”
柳絮自是明白,嘉怡所指的他,乃是修文。“那郡主妹妹,你注意點,彆著涼。若是受寒,恭親王他,也會擔心的。”柳絮拍了拍嘉怡的肩膀,沒有再說什麼,便轉身離開了。
只留下嘉怡,與她的影子,獨自欣賞眼前的夜景。有會發光的螢火蟲,隱藏在草叢裡,但它那點點螢火,卻此地無銀三百兩,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螢火蟲撲閃著眼睛,好奇地向嘉怡張望著。
“嗨,到這兒來。”嘉怡朝螢火蟲招了招手,原本,只是無心之舉。但想不到,那螢火蟲,竟像讀懂嘉怡的話一般,徑直朝她飛來,停留在她的掌心裡。那溫柔的熒光,與星空相映成趣。
“你說,他也會想我的,對吧?”木合對嘉怡的思戀,正如,嘉怡對修文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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