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岱川於是想到詢問李從一,心想也許作為劇作者,李從一對李叢有著不一樣的理解,或許他能給出一些想法。
“你覺得最後一場李叢死亡的戲裡,李叢應該留下點儀式性的只言片語嗎?他活得轟轟烈烈,死得卻悄無聲息,總覺得有點遺憾。”
李從一一怔,被這看似不經意的話戳到了靈魂深處的記憶。
他曾憤懣之下揮筆落墨,又於心如死灰時將紙張揉了,他無力面對自己落拓的死亡。
寫劇本時,李從一沒有加上那段話,或許是因為還依舊帶有前世自暴自棄的無力感。
然而現在,李從一的心態卻有些變化,因為陳岱川說的“儀式”。
他想起了面試《山海經》時遇到的葬禮,也想起了在話劇社看到的《如煙》,它們都濃墨重彩地為死亡舉行儀式。
因為死亡實在是太輕了,不加以厚重的儀式,不鄭重其事地標下一個句號,總像是一陣煙霧飄過,空蕩蕩的,徒留一陣沒來由的冷意。
李從一該給李叢一個死亡儀式的。
“留。”李從一隻說了一個字,卻好似用了很大的力氣。
正好咖啡桌上有進口鋼筆和精美的紙箋。
李從一拿出那隻鋼筆,在劇本最後一場戲的空白處就開始寫:生得潢胄身,卻是下賤命。笑看零丁二十載,俱是浮萍俱是塵。與人無尤,與天有恨!
寥寥幾十字,李從一寫完,掌心竟然都出了汗。
他把劇本推還給陳岱川,重重地撥出一口氣。
陳岱川隨眼去看,想著怎麼把他還記得的那八個字給補充上。
然後,陳岱川猛地瞪大了眼,神色肉眼可見地劇變——他從未如此的失態過,可他完全沒辦法控制住自己此刻的驚訝。
幸好李從一也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沒發現眼前人的異常。
陳岱川閉上眼,深深呼吸,調整自己過分快的心跳。
好半晌,陳岱川才睜開眼,用盡量平靜但依舊顫動的聲音問:“這是你寫的?”
李從一點了點頭,興致不高的樣子。
“原創?”
李從一心緒被拉了回來,老大不高興:“當然是原創,我還會抄襲嗎?”
陳岱川不言語了,向後靠在椅背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深邃地盯著李從一,其中情緒翻騰滾湧,如積雲濃重的暴雨天空。
“你怎麼了?”李從一被盯得毛骨悚然,不由心裡一個咯噔,冒出一個驚悚的猜測來。
該不會他寫的那幾句話其實流傳下來了,而陳岱川在某本史料上看到過,然後他還大言不慚地說原創?
完了,人品沒法保證了。
李從一心虛地別過頭去,心裡還納悶,他查過南宣的很多資料,沒道理沒發現他的話流傳下來了啊。難道陳岱川有權有勢,看到的歷史文獻都比他全面一點?
這個資産社會也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