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笙醒來已有小半個時辰,初時只因渾身疼痛不想說話,於是閉眼假寐,後又聽到身邊往來人等閑言碎語講起長恭,便索性裝睡躺著。
原來那一日鄞城城破,她倒在地上朦朦朧朧裡看到的影子,竟真是他。他孤身殺入重圍,救她出去,可她卻沒能等到他便先閉上了眼。這幾日昏迷著,也不知長恭境況如何,直至聽到單庭昀找了來。
單庭昀三言兩語,意思卻是再清楚不過。連笙心中一時悵然,想到如今自己還在昏迷,還沒見到他人,他卻又要走了。是故傷心難過,只肯等到屋裡的人都走光了,方才將眼睛睜開。
眼前只有空蕩床頂,張著青幔,她呆呆望著,出神了許久。
心頭正在輾轉多思,耳朵裡卻倏忽一聲“吱呀”,竟是房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連笙登時起的慌張,趕緊又閉上了眼。
是誰呢?
她仔細分辨踏來的腳步聲,只聽那步履沉穩向床邊來,似是一雙男子的腳。她還在琢磨來人究竟是誰的當口,晾在被子外的右手卻驀然間落進了一隻溫暖掌心裡。
是長恭……
她忽然怦怦而起的心跳,努力閉好了眼睛。
長恭在她身旁坐下,抬手幫她掖了掖被角。先時白先生替她換藥,揭開的被角,因被單庭昀死纏爛打地叫走了,便忘了再蓋回去的,此刻長恭替她小心掖好,然而回手時卻並未將手收回,反是輕輕落在了她的臉上。
他一手拉著她的右手,一手蜷起的食指,小心翼翼撫過她的臉頰,輕喚了聲:“連笙。”
連笙感到自己面上彷彿火燒一般,心底倏然騰起的歡喜,幾度想要睜開眼睛。然而私心裡按捺不住的好奇,想知道他究竟會說些什麼,於是又生生將沖動忍下,就只默默然聽著。
閉著眼,只感覺到他將落在臉上的手收了回去,雙手握緊她的右手合在掌心裡,輕輕開口道:“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
“早已不氣了。”連笙在心裡悄悄地答。
“那一日酒後胡言,是我說錯了話,可當日說的,卻並非我的本意。你應知道我身不由己,這樣刀尖下求生的日子,過去從不怕的,可如今我卻實在害怕還能捱到幾時。想到死後獨你一人孤苦,所以才要出此下策。哪怕說時心如刀絞,卻也勢必想說出口,你應知道我言不由衷……”
“嗯,我知道。”
“那晚殿前,我說要娶你的話,是真心的,怕娶不到你,也是真心的,你又可能瞭解。”
“我瞭解。”
連笙心似春來湖水,漾起了化不盡的漣漪,卻就聽到長恭黯然嘆了口氣:“你若能聽見,當有多好……”
她沖動之下,幾乎便要睜開眼來。
然而躲在被子裡的左手捏緊了,止住了,於是耳畔複又聽他說起:“如今局勢動蕩,大患未除,隱憂重重,我身負顧衛兩家滿門冤案,不得不站起身來,繼續走下去。方才來前,白先生已去我房中診過無礙了,是故我與庭昀定好,今日午後便出發。來不及等你醒來。你在鄞城好好養傷,我會來信的。”
他話畢輕輕鬆了一隻手。
連笙忽然只覺後悔,應當睜眼同他好好話別才是!再不說出口的話,他這一去,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
於是當即便要出聲喊他,可不想話才剛到舌尖,竟卻忽被唇上一片溫涼堵住了。
長恭俯下身來,吻在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