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出事以後定是不好受的,卻從沒想過她竟會將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頭上。這些日子活在軍中,日日活在長青身邊,活得便同負罪一般,偏他還忙得不見人影,連絲毫安慰也未給她。若有那麼一瞬,自己能夠及早發現,陪在她身邊……
“是我發覺得晚了……”他說著松開手,輕輕攬過她的肩頭,將她擁進懷裡。
如非今日這樣問她,也還不知她要再瞞多久。
他抱緊了懷中的小小姑娘,感到她身子因哭噎而不止的顫抖,更又緊了緊。
連笙只一個勁地流淚,伏在他的肩上低聲大哭,他的懷裡有許久沒能感受過的踏實,一路行來的疲累彷彿尋到一處溫暖胸膛得以安歇,終於要將這些時日以來的難過苦楚全哭個盡。
淚珠洇濕了他的衣領,有眼淚順著他的脖頸落入胸口,滑過肩胛之間,掉到心上。
長恭心裡泛泛起了酸澀,想到前日長青帳中,自己的後知後覺與遲鈍不堪,明明已然看出她的不對勁了,卻還在由她自責下去。
一時懊悔不已,他輕輕拍她後心:“別難過了,並不是你的錯……”
“可兄長的腿終究還是廢了……”
她話不成聲,長恭卻倏然只感到心頭一頓。
兄長……
他心上有隻小小匣子,匣裡封著的,他並不願意觸碰的一個疑問,卻在這一句話後悄然落了鎖。記得那一回,她要回京去救長青,掙開他的手前,說,“兄長若有萬一,我亦不茍活”。這句話從那以後,便長久地盤亙在長恭心頭,一直不敢問她。
他兩眼驟然有些發紅,沉默半晌,鼓足勇氣低低地問:“他腿廢了,那你預備如何?”
“他腿廢了,我便做他的腿。”
“餘生嗎?”
“餘生……”
長恭懷抱著她的兩手驀地一抖。
他忽而又抱緊了她,不願放開似的,將臉埋進她的頸畔,喉間發澀,只啞著嗓子問她:“那你說要嫁給我的話,還作數嗎?”
懷中的抽噎聲,怔怔然竟止了。
“說要嫁給我的話,還作數嗎?”
他埋在她肩頭的臉,連笙看不見他眼中神色,卻見他肩上落了月光,皎皎溫柔,隨風暈漾耳畔,濃得化也化不開。
她從伏於肩上的倚靠裡抬起眼來:“嗯?”
長恭環著她的臂彎,卻更緊了些。
彷彿要將她揉進心裡揣著,彷彿她是一汪池水,若一鬆手,便再尋不回來了。聽她在耳旁分外不解的一聲“嗯?”,竟像一點希冀落了空,於是他喑啞的嗓子又問了一遍,低沉細弱的,帶著幾乎是哀求與不甘:“還作數嗎?可是不要我了?”
連笙忽然便被他氣笑了,又好氣又好哭又好笑,剎那間竟又晃晃泛出淚來,他以為她是預備做什麼?
不要他?那自己該要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