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那裡,是我的臥房。”
他少時的居所。
連笙凝了眉眼,見他不敢上前,便重又過去牽起他的手,聲色溫柔:“去看看吧。”
他的兩條腿沉得像是灌了鉛,並不肯動,可心底壓抑不下的念想,而今就在眼前了,哪怕心頭害怕,瑟瑟發抖,卻也還是任由她拉著往前邁了邁。
連笙牽著他往門那頭走,然而方一到門口,便覺手心裡的五指一顫。連笙回過頭去,就見他錯愕不堪地盯著地上一處,再也走不動了。
地上被半截焦木壓著的,露出森森然一點死灰般的白,竟是一隻手骨。
那隻手骨極細,只有三根指頭大小,一端有利落的切口,是被鋒刃一把斬下的。長恭止不住顫抖的手,捏緊了拳頭,又蹲下身小心翼翼將它拾起,捧在掌心裡怔了半晌,突然便瘋了似地沖進屋去。
屋裡狼藉一片,他慌亂且如發狂一般掀開那些焦木,沒有。
而後也不管連笙喊他,又徑直沖出門去跑向隔壁的屋子。半邊身子撞破了門,破門“吱呀”倒地,發出“啪”的一聲,揚起滿地灰屑,沒有。
他一間屋子連著一間屋子地闖進去,又瘋也似地闖出來,然而什麼也沒有,什麼都沒有!
他發指眥裂,幾近瘋狂地像要找些什麼,在院子裡發了瘋地奔來闖去,然後終於腳步一頓,在不遠處大開的後門前,五雷轟頂般地立住了。
身子晃了一晃,連笙趕緊過去扶住他,便見到穿過院門,立著一塊無字石碑,一堆黃土,是個荒冢。
顧家的荒冢。
長恭踉踉蹌蹌撐著身子邁出院門,眼前荒冢矮矮的一堆,風吹雨打,還露著數不清的白骨,他忽然便覺膝下一軟,雙腳再也支撐不住一身的沉重,跪了下去。
“長……”連笙剛要上前,然而伸出的手還頓在空中,立時又默默地止住了聲。
身前的長恭跪在地上,雙手攥緊了拳頭撐著,一隻手上握著方才撿起的白骨,另一隻手便插在墳土當中抓著,一下,一下,一下。他將腦袋埋進臂彎的黑暗裡,連笙看不清楚他的臉,卻也分明感受得到一雙眼眶裡強抑的眼淚。從來筆挺的脊背弓下去,起了無聲的顫抖,連笙便再沒吭聲。
周遭靜得可怕,有樹影婆娑映在墳上,連笙默默地從行前草草收拾出的一隻包袱裡,取了兩只香燭擺上。
燭火點起,搖搖晃晃,連笙便又直起身來,從包袱裡再取出一壺酒,擰開蓋子,倒掉。
那酒瓶子倒扣著,酒水一滴不剩灑落入土,像要告慰亡靈入土為安。而後連笙敬完了酒,才又蹲了身子,半跪到長恭一旁,攏了一抔土,上香,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