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笙頓時只覺臉燒極了。他的指尖劃過鬢角,將她零落的碎發挽起,合上,而後仔仔細細,一下下地梳著,連笙便從頭到腳,從後頸麻到了天靈蓋。
她一動也不敢動地正襟危坐,感到發絲在他的指間劃過,馬車行在石板路上時而顛簸,長恭綰了她的長發抵在頭頂,半邊手掌就貼在她的額上,掌心沒有多餘的溫度,卻教人像是受了烙鐵一般。她誠如待嫁新娘那樣緊張而不安地坐著,緊張而不安,卻也歡喜而期待。
直到長恭結了繩,松開手,輕輕一句:“好了。”她才通紅了臉回過神來:“多謝。”
長恭又回先時的座上坐著去了,連笙卻是再也不複方才的熱鬧勁兒,她假意借了逛市集的名由將臉擱在窗前直灌冷風,一路吹著直到馬車行抵兆將軍府,才覺面上的燒紅消退了些。長恭一聲“走吧”,她便極老實地將頭一點,隨他踏下車去。
不及巳時三刻,兆將軍府前往來的賓客便已然絡繹不絕了,見是衛將軍府的馬車到,趕緊有人上前來牽馬放腳凳。連笙跟在長恭身側,見他吩咐下人將賀禮抬下,回首便聽見一聲:“衛少將軍——”
“忠卿兄。”
長恭回過身去,身後一位著了墨色衣袍搭著赤朱襖褂的公子,正抱了拳作回禮狀,身形不算魁梧高大,但舉手投足老成持重,頗有些長兄風範。見是獨獨長恭一人,並未跟著衛大將軍,才又淡然一笑打趣道:“許久不見,聽聞你已官至四品,下次再會,只怕該向你行禮才是了。”
“忠卿兄說笑了。”長恭略一低頭拱了拱手道,“長恭不過一介武夫,哪裡可比忠卿兄,兆將軍府長子,世襲的爵位傍身,若要趕上,只怕百八十年也已過了。”
“百八十年?你也太過妄自菲薄了些。”兆忠卿端著手笑道,“家父方才不過五十,還長著衛大將軍幾歲,你自當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
“借忠卿兄吉言。”
長恭將頭一點,客套般應過一聲,而後就見兆忠卿倏忽又湊近了來,悄聲問他:“不過許久不見,我還有一事相問。”
“忠卿兄請講。”
“不知無雙小姐……近來可好?”兆忠卿說時笑了笑,些許靦腆面上又帶了些許的關切,問說,“聽聞數日以前曾在將軍府上受了驚嚇,而今可已大好了?”
連笙登時只覺一愣,這位兆將軍府長公子兆忠卿……
她抬起眼來上下認真打量了兆忠卿一番,見他眉目穩重,舉止風雅,談笑自若,倒也並非是何登徒浪子之相,於是私心裡又不由地悅悅然高興起來,即便長恭聞言側頭瞥了她一眼,也不覺有什麼不妥之處。本也是她放的蛇,瞥就瞥吧。連笙受過他這一瞥後,才又聽得長恭說起:“已然大好了。”
“那便好,那便好。”兆忠卿說著又正回身子抬手引了引,“家父已在堂上了,長恭賢弟裡頭請吧。”
於是長恭一拱手,行了個禮,便領著連笙往府裡去了。
才一作別兆忠卿,連兆將軍府的門也尚未踏進,連笙就按捺不住好奇地探問:“這位忠卿兄,和你府上那個堂妹,是何關系?”
長恭聞言瞟了她一眼,淡淡一句:“沒有關系。”
“那他刻意繞著彎子打聽衛無雙,莫不是喜歡人家?”
連笙直言不諱,也不管自己現下身在何處,兆將軍府門前人來人往,長恭便也只得低聲結了她的話:“許是吧。兆家衛家同為將門,我與忠卿兄過去時有交道,無雙往來府上,一來二去便也認得,縱有好感也是常事,你又管他做什麼。”
若說是旁的哪家小姐,那自然是沒什麼,只是衛無雙嘛……連笙毫不遮掩地面上浮笑,這位兆家公子,家世樣貌皆是不差,與衛無雙怎麼看去也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美得很,美得很。她遂而又同食了蜜般喜滋滋地回道:“不做什麼,只覺甚好。”
長恭別了她一眼,便也不再作聲。
連笙一門心思掛在兆忠卿與衛無雙上,埋著頭就隨長恭入了兆將軍府。然而甫一進門抬起頭來,她便感到眼下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