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向屋內看了一眼,漆黑的門洞像一張巨大的口,把世間的虛假與難堪都吞進去,那些鬼魅都在幽暗裡消散,那些茍且都沉睡其中,只留下一副脆弱不堪的真相。他又狀作漫不經心地望了望少將軍,可對有些人來說,真相哪怕脆弱不堪,卻曾是他們活著的唯一支柱。
白先生已將寫好的藥方子交給賀夫人,墨先生也回過頭,從袖中取出一沓符紙遞到賀夫人手上,囑咐道:“這些符紙,夫人拿去貼於各房門上,剩下多的,便拿到賀大人床前燒掉,燒時念誦往生咒,念上七七四十九遍,賀大人便可無虞。”
賀夫人千恩萬謝地接過,只聽墨先生又道:“此外,還敢問夫人,府上西南角可有別院?院中可住著一女子?”
此言一出,賀夫人與賀雲禮登時面面相覷。賀雲禮小心翼翼地回了句:“確有一女子居住。”
“公子可知此女生辰八字?”
“這個……晚生不知,雖是晚生將其接回府中,但因其自幼無父無母,未曾見過雙親,是故,也不知是何生辰。”
賀雲禮話畢,墨先生便點頭道:“公子不知無妨,不知者無罪。但是公子有過。”
賀雲禮詫然抬頭:“晚生何過之有?”
“公子引其入府,便是有過。在下只觀府上,西南方向陰氣繁盛,是有女子入主,推算之下,竟是與賀大人八字犯沖,大人受之沖煞,陽消陰長,故而才有鬼怪纏身,公子且說,孰能無過?”
墨先生話音剛落,就聽賀夫人忽然便是一聲怒喝:“雲禮!”
“我早便說過此女不祥,此女不祥!你且不聽,如今竟惹出這樣大的禍事來!”
賀夫人怒不可遏,當著外人便對賀雲禮疾言厲色地數落,賀雲禮更是傻了眼了般,想不到賀老爺此番遭遇,竟會是由連姑娘而起,難怪連姑娘乍一入府,老爺子便病了,倘若真是如此,倒確是自己的過錯了。
賀雲禮連忙便問:“還請教先生,那晚生該當如何?”
“公子意欲如何,自當由公子定奪,不過在下以為,此女理應還是送走為妙。”
“先生所言極是!”還不等賀雲禮再作回應,賀夫人便搶先一步喝道,“不緊著送走,還要留在府中禍害旁人嗎!”
賀雲禮終於是一聲也不敢再吭了。
於是當夜備好車馬盤纏,翌日天矇矇亮,賀雲禮就將連姑娘給送走了。
說來也是稱奇,送走連姑娘後又燒了符紙唸了經,沒過幾日,賀老爺果然便好了,再沒見到那隻女鬼。賀府上下皆是喜氣洋洋。然而經此一遭,賀老爺整個人折損了大半,成日裡就靠湯藥吊著半吊子命,不出一月便向朝中提出告病還鄉。
朝廷無奈,卻也不得不允。
賀家舉家歸鄉,車馬從南城門出去,浩浩蕩蕩排了一路,路人無不側目,注視著車馬。城外矮丘上,還有兩個騎在馬上的身影,也在目送著車馬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