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諶沉默不語,拱手小聲道:“玄德公何必有此慮,縱使高祖與光武,也無法為後人所憂慮。”
劉備眉頭皺起,把對方看得冷汗淋漓,不敢對視,才直言道:“夫食漢祿又為荀子後,幼小飽讀宗族典籍,更當應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黔首百姓目不識書,天下之治在於賢大夫,宜憂國者而不憂,則天下危矣,如此士人飽讀典籍又有何用,張口儒家經典,閉口引用古訓,整日忙碌於案檯筆硯之間,筆下雖有千言,而胸中實無一策。”
“居其位則無心憂國憂民,雖公天下事,卻攫利於門戶私計,試看汝南袁氏五世三公,食漢家祿久矣,能憂天下者又有幾人。”
“袁術在淮南索求無度,使得百姓人盡相食,曾經富庶的淮南十室九空,袁紹在冀州姻親烏桓,又許其掠奪漢地,士人為一己私利,不言與不肯言者甚多,此刻天下小人橫行,賢大夫愈發寥若晨星,備豈能不深憂乎?”
劉備毫不留顏面的一番話,把荀諶說得臉色漲得彤紅,幾度想要開口反駁,又欲言又止。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辛仲治在出使平原郡返回鄴城後,問他和劉使君說了什麼話,總是緘默不語,閉口不談。
原來是口舌說不過,被玄德公給懟了……
荀諶在心裡暗暗叫苦。
“辛仲治啊,辛仲治,劉使君如此言辭犀利,能一語中人,汝為何不早與我說,不然我何至於無地自容,滿面羞愧。”
又想到荀彧和荀攸也沒在書信與他提及此事,更是不禁嘆氣。
遇到能夠施展才華的明主,什麼都憋著不說,使得他成為笑料了,倘若將來為此事留名史籍,必為後世所譏笑也。
荀諶想到這裡,不由打了個寒顫,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雖然在後悔不該開口,但嘴巴還是動了動,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意,揖禮說道:“玄德公憂先於事,待事至則無憂。”
劉備見其神色僵硬,也猜到荀諶的心思,想了想,說道:“友若之言也可取之處,加以修改便為良策,以蠻夷攻蠻夷,不應該只用內附胡人,應用納願意歸順的胡人為漢,以胡人的方式教漢軍馳騁射獵,同其所為,習其所好。”
“我亦知胡與漢兮域殊風,但夷狄入漢地,習漢家之俗,學漢家典籍,一心向漢則可取漢名,為漢人也。將百萬部落化胡為漢,編胡人為漢軍,一齊飲食居止,共抗禦侮,封狼居胥飲馬瀚海。”
什麼關內胡人,只要在精神上和行為與漢人一致,張口閉口尊稱我漢家,說起漢土能挺直腰桿得引以為豪,就不能對人家有偏見。
天天對蠻夷鄙夷不屑,豈不就是讓胡人各部落彼此抱團取暖,聯合得更為緊密。
在返回大營的路上,劉備不覺感慨系之。
……
建安元年(196)十二月,劉玄德與袁本初交戰,在鄃縣四十里外以七千大破袁軍十萬的訊息轟然傳遍天下。
劉備攜大勝之勢,兵分三路直抵魏郡、甘陵、渤海,各縣守軍紛紛而降,讓南北諸侯為之震動失聲,此訊息一出,猶如山崩地裂,使得海內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