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正月十五,繪之就套上牛車將老農接了過來。
老農姓鄭,鄉裡人都喊他老鄭頭,他兒子不務正業,一年作的一年,終於把自己作死了,老鄭頭孑然一身,雖然是活著,但叫他自己說:“生不如死。”
不過他卻沒想過自殺,因跟繪之相熟了,知道她是個愛侍弄莊稼的,也跟她說了幾句心裡話:“有時候恨不能病一場,叫老天爺把命收走了,可什麼時候病呢,一病不得耽誤地裡的活計?又實在不敢病。病不得啊!莊稼就是孩子,一個看不好,它就給你出難題,不是長草就是生蟲,老頭子我教子無方,種莊稼是唯一能拿的出手的,要是連莊稼都種不好了,那才是絕了我啊。”
繪之跟他說:“鄭叔以後就在我們莊子裡住下,養老的事不用愁,我來給你養老。”
老鄭頭到了小田莊,沒進莊子就下地裡去了。
莊裡就那幾十口子人,互相沒有不認識的,見了個陌生人,就有人上來問繪之。
繪之一律對人喊老鄭頭“鄭叔”,結果莊裡的人大部分都跟著喊“鄭叔”,或者喊“鄭伯”,或者喊“爺爺”。
老鄭頭這輩子還沒得過這麼多的尊重,他兒子常給他惹事,鬧得鄉人看他不起,經年累月的使得他沉默自卑,其實他何嘗不向往熱鬧?
他大半生都在渴望獲得別人的接納跟肯定,沒想到因為繪之的態度而輕易就得到了,心裡的歡喜無以複加,終於決定留下,並且肯定的告訴繪之:“這地可以拾掇,趁著剛化凍,趕緊深耕一遍,上一遍草木灰。”
繪之高興的不行,連連點頭:“您這麼說我就有底了。”
莊子裡頭開始忙活了起來,有的人家慢慢的添了牛跟羊,石榴抱怨了幾句:“當初拿錢買莊子的時候都不作聲,現在悄不隆地買了牲口回來,這就有錢了。”
繪之道:“所以大家種的地就各家留下口糧,其他的都要交到族裡,以後族裡統一置辦農具,有了閑錢,先把韓銘那裡的銀子還上。”
石榴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行啦,我知道你就是嘴上說說,以後眼見得這邊就好起來了,大家的日子一定越過越好。只是有這說閑話的功夫,還不如拿出農具來打磨打磨,該除鏽除鏽,該上油上油。”
三下五除二按住石榴的叨叨,該幹什麼幹什麼,莊子裡開始收起了早春的頭一茬青菜。
青菜的種子有限,並沒有把所有的地都種過來,也正好先給那些空地翻地,種青菜的這些,他們可以緩一口氣拾掇,因為要趕著種莊稼,只供應慕家莊那邊顯然是不成了,大家便結伴趕集去,或者進城去賣菜。
付出辛苦總有收獲。地裡的菜賣的差不多的時候,族長喝醉了一次,對著老父親的牌位哭了半天。
陳力回頭就跟石榴說了,石榴又對了繪之八卦:“好似想說遷墳的事,但其他人家都不同意。”
繪之能明白大家為何不同意,一則遷墳是大事,花費不低;二來世俗講究入土為安,遷墳要動土,不免驚動祖先,鬧不好就要遭祖宗們託夢教訓。
好在族長也就是醉酒後那麼一提,清醒過來,也就不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