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日子,沒有多少人喜歡在外頭挨淋。就是繪之自己,也只喜歡端著一杯茶坐在窗前看,而不是這樣狼狽的奔波在雨裡。
假如沒有石榴認真祈雨,又沒有她趕來給範公範婆上墳這兩件事,她這樣挨一頓淋也就只是單純的挨一頓了。
可現在呢,想慶幸下了雨就省下澆地的功夫,懷裡抱著的牌位卻戳著她的心口告訴她,父母是永遠的離開了啊。
心情可謂悲喜交加了,真難以描摹。
只是因為雨中挨淋的現實更改不了,所以看起來悲傷要更大些,雨水砸她頭上,再蹦躂兩下砸到她的眼睛裡,很快就混合著淚水流了出來。
她使勁抹了一把眼淚,心道早知道祈雨這麼管用,她就準備蓑衣了,老天爺肯定是覺得她還不夠虔誠,這才在這時候下雨。要是一大早下雨,她肯定穿了蓑衣出門。
黃牛不怕雨砸,一人一牛在雨中艱難的走著,她倒是想狂奔,但雨水太大奔不起來。
一刻鐘之後,突然聽到了馬車輪子滾動的聲音。
這樣的雨幕之中,本以為只有自己,卻又不料竟然還有同路之人。
同病相憐之心油然升起,她往路旁站了站,打算看一看這個風雨同路人。
誰知搭眼一看,心裡立即就羨慕了,人家馬車很結實,趕車的人也穿著蓑衣,就連馬,背上還搭著一塊大油布……
人生的一種痛苦大概便是,自以為遇到的是個同病相憐、能惺惺相惜一二的知己,誰知人家竟然是來給自己的不幸做參照物底……
她都做好準備,打算“悲壯”的等待馬車過去,然後再繼續趕路了,誰知馬車過去了一段,停住了。
車廂的後門朝裡拉開,露出一個熟人的面容。
是慕垣。
繪之有點驚訝,她跟慕垣偶遇過許多次,連今天算,應該是五次了吧,但唯獨今天,他的穿著,或者說氣質,都讓她覺得能跟之前的那個慕垣分離開來。
今天慕垣穿了一件新衣,頭發用一隻小冠緊緊的束在頭頂,隱隱露出一種矜貴,整個人顯得很精神。
這樣的他,繪之有點不知道該不該張口打招呼。
慕垣卻開口詢問:“你這是要回家?不嫌棄的話,上來我捎帶你一程吧?”
繪之連忙擺手,她渾身泥水,這麼狼狽是人家會嫌棄自己才對。
慕垣主動開口,她也不好做河蚌,開口道:“不用不用,我們不同路。”沒忘記人家是西水那邊慕家莊的人。
誰知慕垣卻笑:“今兒可巧了,估計會同路,我要去東埔村。”
他主動往馬車裡頭靠了靠,而後從背後拿了一隻蒲團放在車門口,用行動作出無聲的邀請。
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繪之很不想上車。比起承受車廂裡頭的尷尬,她更願意挨淋。
慕垣很有耐心的等著,見她實在無意,才又說了一句:“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
繪之當然知道天要黑。
一咬牙,攀上馬車,不過腿卻露在外頭,一隻手抱著包袱,另一隻手拉著牛的韁繩。
慕垣見狀微笑了一下,扭頭揚聲對馬車前頭趕車的人道:“把車趕穩當就行,不要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