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正彎著腰跟蘇行言說話。
蘇行言的聲音不高,但她聽得一清二楚,他說:“就不用拜別父母了,我這孩子才認回來,更無親近一二,得而複失,平添傷感。”
繪之再看蘇氏,蘇氏心不在焉,正在低頭整理自己的衣裳,這一會兒的功夫,她換了一身暗紅遍地錦的喜慶衣裳。
一直在勸服蘇行言的人此刻直起身,笑著抬手壓了聲音,而後目光鄭重的看向繪之:“吉時到,新娘拜別父母了!”
扶著繪之的喜婆小聲在繪之耳邊道:“可一定要哭,越哭,後頭日子越有福。”說著將她領到蘇氏夫婦跟前,幾乎是拽著她跪下。
繪之跪在地上,抬頭目視前方,看著自己的親生爺娘,他們拘束不安,無非是怕她不配合。
可是大庭廣眾之下折騰,於終究的結果並沒有什麼益處,她也不習慣做那樣的潑婦樣。
倒是叫他們白擔心一場。
“磕頭,磕三個頭!”喜婆在一旁提點。
繪之按照要求一一坐了。
蘇行言心裡松一口氣,此時心中的大石頭才算落定,開口道:“往女之家,必敬必戒,無違夫子!”說著說著卻突然傷感:“你才來家,都怪我,接你接的晚了!你心裡要是有怨憤,就對了我來,只有一點切記,嫁了人就是大人了,要孝敬公婆,侍奉夫君……”
繪之忍不住又看他。
在許家的時候,幹完活吃了剩飯剩菜卻仍舊被關起來的時候,她想過父母說不定會來接她。
她盼了很久,盼到最後的一點火星子也熄滅,這才不再想了。
那時候她想著家雖然貧窮,父母總歸是親生的爺娘,只有父母不要孩子的,哪裡有孩子不要父母呢?
她為他們找了無數理由。
找到最後,所有的期待都在那些理由裡頭湮滅了。
直到她回來,所聞所見,不過是將那些陳年的陳舊灰燼都吹散而已。
今日這婚事這麼正式,是不是意味著從此過後,她再也不是蘇家的閨女了?是不是就可以徹底的掙脫這場牢籠枷鎖之災了?
喜婆拿了一塊帕子捂著繪之的眼,裝模作樣的勸:“新娘子快別哭了,這就要上轎子嘍!”
帕子上有薑汁,這麼一揉一搓,繪之的眼眶倒是真紅了。
有蘇家門裡的一個從兄弟過來背繪之上轎。
蘇行言拿著蓋頭親自過來給她蓋上。
直到此時,繪之才忍不住落淚。
她對於婚事沒有期待,可範婆卻一直心心念念,若是正經的出嫁,今日範婆該多麼高興?
淚水滾滾,伴隨著外頭重新響起的鞭炮聲,繪之嗚嚥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