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毒辣。
直直烤炙在人身體上,水分快速流失,沙地上的人連僅有的生氣也彷彿被那毒日灼曬了去,變得越發疲憊,饑渴難耐。
林奕曦早已不再呼痛呼渴。她整個人都蔫蔫兒側臥在沙地上,任由陳皓天的手掌不眠不休往脖頸和麵部吹送涼風。雖然能緩解一時的高溫酷熱,但她還是像霜打的植物,或逢旱的青稻,脫水的情況愈益嚴重,臉色也變得更加難看起來。
陳皓天一直醒著,從早上八點十五,太陽準時出現在天上,將周圍烘熱照亮起,他就沒有打算再睡。只是撐著襯衣,擋在小曦上方遮陽。盡管如此,他整個人的情況卻比身受重傷仍要抵禦體內翻騰氣息的少女好了許多。緊抿的唇瓣也同樣幹裂了,卻他並不如何在乎。只是當目光觸及少女那兩抹原應嫣紅若櫻的口唇,變成那副蒼白皸裂的模樣,他便忍不住一陣陣揪心難受。
“小曦……要不要我送點風勁入體?”
每隔一會兒,陳皓天就要柔聲詢問少女一次。沙啞低沉的嗓音也聽不出原貌。實際上,他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渴水,但他卻半點都不敢去想那件事。
果真是缺水比缺食物還要嚴重,在這樣嚴酷惡劣的環境中,他對此已經深有體味。
有時候陳皓天的問話得不到林奕曦的回應,他也不敢妄自行動,或是推醒她。但有時候,卻能得到她迷迷糊糊地頷首,或輕應一聲。他便會趕忙扶她坐起,小心翼翼將掌中的風勁貫入她兩大xue道中。每每這樣做之後,小曦緊皺的眉頭就會松動一分,陳皓天看在眼裡,也算是得了些欣慰。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林奕曦的情況越來越不好起來。她經過了蔫軟委頓的時期後,又開始鬧騰起來。身體劇烈地掙紮,在沙地上打滾,喉嚨裡發出野獸般嗬嗬的聲音,像是難受到了極點。口中白瓷般的牙齒磨得咯吱作響,似乎在強行忍耐,但終究還是發出了尖銳的呻吟。
陳皓天心急如焚,卻對她那句不要輕易碰觸她身體的話念念不忘。他慌忙直起身子,被強烈的日光一曬,幾乎摔倒暈將過去。想伸手去扶少女,卻被她掙紮嘶痛的模樣嚇到,完全不敢動手。
她脖子上的血管青筋盡數凸起,頭高高仰著,臉上的表情痛苦至極。以至於整個人都變了模樣。原本嬌柔清秀的臉,在強烈的痛苦撕扯之下,變得有扭曲而猙獰。她向來潔白無汙的衣衫全部被黃沙塵土沾染,滿頭秀發也盡是沙子,看上去如同嫫母無鹽,形容狼狽;又像一隻脫水誤落沙漠的涸魚,正蹦躂不停,垂死掙紮。
若是換一個男人看到此情此景,也許他從一開始對林奕曦趨之若鶩,敬若神明,此刻見到她這樣醜陋不堪的模樣,也會心生嫌惡,避之不及。但幸虧陪在她身旁的人是陳皓天。當他看到自己心愛的小曦竟因巨大的痛苦變成如此模樣,別說嫌惡了,只把牙齒和拳頭也緊得咯吱作響,恨自己無法上前幫她,恨自己不能以身相替,代她承受這一切。
陳皓天性情極為堅韌,心中始終惦記著林奕曦所說的話,生怕她真氣紊亂之時,自己的觸碰會讓她承受更嚴重的傷害,因此,盡管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沖上前去,將胡亂打滾不停掙紮的少女一把抱住,卻仍剋制住了自己激蕩的情緒,一雙俊美深邃的眼睛瞪得鬥大,直勾勾盯著少女,強行將自己想要沖過去抱她的念頭壓了下去。
幸虧他控制力極強,雖然心如刀絞,但仍忍住了沖動的念頭。少女在一翻猛烈的翻滾掙紮之後,又猛地偃旗息鼓停了下來。這次比之前睡得更沉,只是,臨睡之前,她張開了幹裂的唇,甕聲吐出幾個斷續的字:“陳……大哥……水……”
陳皓天將俯在她唇畔的面頰抬起,伸手拂開她臉上粘黏的黃沙和頭發,目光停頓在少女幹裂滲血的口唇上,默然不語。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低頭看一眼自己裸露在外被曬成黑灰色幹裂的面板,又看一眼少女同樣幹燥的手臂,他心中的憂急彷彿黴菌般發酵起來。但同時,他眼神變得很亮,像是在一瞬間做下了什麼決定。
“小曦別怕,陳大哥再想想辦法走出這裡,幫你找水。”
抬手湊到少女鼻端,她的呼吸相當平穩。陳皓天心中稍感安定,撤開了手,用襯衣再度替少女遮上。這才起身,稍微活動了一下痠痛的四肢,信步朝前方走去。
日光直曬在男人變成古銅色的面板上,幹裂,灼痛。陳皓天恍若不覺。仍舉步朝黃沙地帶的邊緣走去。在這個毫無空氣流動的空間裡,他早已經發現,自己所能發出的風勁,至多也就夠給小曦扇風、鎮痛。想要發揮特能,做得更多,卻是無能為力。
無論如何,他在認輸放棄之前,還要趁著自己有體力走動,再試探一下那詭異的沙地邊緣怪圈,不管能不能有所發現,能不能找到出路,總之只有試過之後,他才能選擇去做剛才決定的事。
……
渴……好渴……
胃裡空蕩蕩的,幹渴得像是要燃燒起來。
與此同時,那沸反盈天的丹田,也時不時躁動著,不停折磨她的精神和身體。
林奕曦的意識越漸模糊,但心中對於甘霖的渴望卻越來越明確。她靈臺混沌,但心頭那個念頭卻如同盤桓不去的夢魘,不停重複著,叫囂著想要得到一點水的滋潤。
昏迷常常聽到一個似熟悉又似陌生的男聲,沉悶嘶啞,在一遍遍輕呼自己的名字。她勉力睜開眼睛,滿目白晃晃的日光,有些刺眼和不適,因此,她往往只盯一隙,便又閉上了。但驚鴻一瞥之下,那充滿擔憂與關愛的目光,卻深深印入了她的意識之中。
陳大哥……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