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鵬從藥箱裡取出紗布,先把馮軍額角的傷包了一下,又給他換了掌心裹傷的布。沒想到一天之內,因為林奕曦,馮軍已經受傷兩次了。包紮完畢之後,他默不吭聲地看了一眼鼻血長流的乞丐,藉著手電的光,取出止血的藥和紗布,遞了過去。
乞丐臉色一片灰暗,從劉鵬手裡接過藥和紗布,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忍不住涕淚長流。
“不就為了一包破泡麵嗎?至於把人家往死裡打嗎?還弄出這麼大響動,引來喪屍,真他媽小器!”褚秀斜乜了劉鵬一眼,冷哼一聲,毫不客氣道。
她本來就跟這兩人不合,趁機狠狠踩幾腳譏諷幾句,也屬正常。
一向驕傲的馮軍和劉鵬,這下根本無力辯駁了,他們低垂著腦袋,任由褚秀出言相譏,半句話不敢說。他們僅有的那一點驕傲,已經在一天之內,被林奕曦踩進了泥土裡,拔都拔不出來了。
褚秀接連翻了好幾個白眼,又陰陽怪氣冷嗤了幾聲,見馮軍和劉鵬始終耷拉著腦袋,如同喪家之犬,沒半點反應,不覺有些無趣。
她一轉身回到自己搶回來的食品袋旁邊,取出一瓶礦泉水一個漢堡,丟到乞丐手邊,惡聲惡氣道:“要吃的是嗎?給你!吃的本小姐有的是,可這些都是本小姐拼了命搶回來的。我看你捱打的時候,一聲不吭,咬著牙忍耐,這份毅力要是能放在找食物上頭,你哪裡還愁沒吃的活不下去?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習慣了求人,不勞而獲,連自尊也不要了,就算是乞丐又怎麼樣?瞎子看不見又怎麼樣?現在都末世了,縮在廢樓裡餓死是死,出去殺喪屍戰死也是死,要我,我他媽就選擇體體面面的死!”
褚秀的一番話,說得乞丐臉色幾度變幻,他一向波瀾不起、習慣逃避現實的心,竟然有了起伏。雖然她語氣很不好,像是在訓斥辱罵,但乞丐臉上卻沒有半點不忿。他伸出黑黢的手指,準確地從地上撿起褚秀丟過來的水瓶和漢堡,扭頭朝林奕曦和褚秀重重磕起頭來,青烏的額頭“砰砰”落在地面上,口中喃喃不停說著“謝謝兩位小姐,謝謝……”黑汙遍佈的臉龐,漸漸被眼淚沖出兩道溝壑。
他聽到林奕曦撿起易拉罐環的聲音,明白是她制止了那場毫無人性的毒打,所以,對她和褚秀都懷有同樣的感恩。本打算過一日是一日的乞丐,早就覺得自己像一具行屍走肉一樣,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更何況,今天白天,一直跟自己相依為命的哥哥,突然死去,變成了喪屍追殺自己,最後又倒斃在自己懷中……這樣的打擊,更讓他心如死灰,看不到任何希望。
但今晚,乞丐卻突然覺得自己活過來了,一顆心又能夠感覺到跳動,不僅精神振奮,連靈魂也複蘇了。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渴望自己能夠以殘缺之軀堂堂正正站起來,堂堂正正面對所有人,不再被兩位小姐看不起,而像一個真正的男人那樣,戰死也好,被喪屍殺死也要,一定要好好活一回!
末世的到來,就像上天對人類的終極考驗一樣。好比希臘神話中,潘多拉所開啟的魔盒,裡頭不僅僅藏著病毒和魔鬼,在最底層,也藏了希望。大部分人只看到末世的可怕,最終失去理智,變成馮軍和劉鵬那樣,為了生存,搶奪一點點物資,狂肆地打殺同類。也有一小部分人,會看到希望和光明,能恆持此心,永不動搖。
瞎乞丐拿止血藥朝藥棉和紗布上灑了一些,胡亂包紮了一下被打破的腦袋,把藥棉塞進鼻子止血之後,他迫不及待拿起漢堡和礦泉水,大口吃喝起來。狼吞虎嚥三兩口吃完了東西,他把耳朵轉向林奕曦和杜軒的方向,卻發現他們一直沉默著,毫無聲息。
瞎乞丐臉上湧動著感激,他認為,這一群人裡,最特別、最厲害的,就是這個行動輕盈,被叫做林二小姐的少女。
她不僅僅腳步輕捷,本事最高,以一個易拉罐環射入牆壁,震懾了眾人,而且,連她的呼吸聲,自己也聽不見。瞎乞丐在圈子裡耳力好是出了名的,但他真的沒辦法聽出林奕曦的呼吸聲。若非能聽到她和杜軒在對話,乞丐甚至完全不知道林奕曦在廳中哪個位置。
想起她出手相救,才保住了自己一條性命,瞎乞丐心中非常感激。他緩緩起身,朝林奕曦走去,快要走近的時候,又遲疑了一下,腳步微頓,但終究還是走了過去。
瞎乞丐一臉拘謹地低著頭,朝林奕曦道:“小姐,我前面聽到你們的話了。是打算從下水道去軍區大院那邊嗎?我知道路,我跟我哥在下水道住了三年,沒人比我們更熟悉下面的情況了。”
一直因為饑餓睡不著的瞎乞丐,把眾人的談話聽了個一幹二淨,當時,他還處在麻木茍活的狀態,雖然明知在廢樓裡躲不了幾天,就會被喪屍殺死,但他還是不願意跟人接觸求存。所以,當他們為下水道線路發愁的時候,他一直保持沉默,緘口不言。但此刻,他已經打算要站起來重新做人,想要報答林奕曦和褚秀的恩典,因此,竟主動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