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翌日清晨,依然沒有任何訊息傳到小南院。眾人皆舒了口氣,只賈懷玉比我還心急,用膳時追在我身後不停的說話——“難道出了什麼岔子?依皇上的性子,肯定不會輕易應許。太子殿下不要咱們四個應選的秀女,偏要娶個…甭說朝廷上下,便是京城老百姓都要嚼舌大半年。你說太子殿下敢不敢忤逆皇上?太子殿下掌管兵權,二皇子把持朝政,朝廷形勢原本就極為微妙,再加上繼後一族的權勢…嘖嘖…太子殿下娶你沒有半點好處…”
自然是沒有半點好處,哪怕有一絲益處,我都不至於如此為難。
東宮平靜似水,沒有半點漣漪。我的心焦灼如火,十年前陳點石退婚時的難堪、卑微、躁動在此時一湧而出,滿腦子的驚恐與畏懼,甚至對李正雍的諾言産生了懷疑。我害怕,很害怕,害怕十年前的事再一次的經歷,害怕自己再一次被人拋棄。我羨慕賈懷玉,羨慕她即便選秀遭受挫敗,亦能坦然面對。羨慕她的年輕,羨慕她未來可期。
如果沒有李正雍,我的未來將是一片黑暗。
用過午膳,宮裡終於傳來聖旨,我的心砰砰直跳,跪在臺階下瑟瑟發抖。太監拿捏著尖銳的嗓門,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允東宮四位秀女陪侍太子往皇苑避暑,欽此!”
誰都沒想到等來的竟是避暑的聖旨,我惶惶然叩首,不免胡思亂想。
接下來的三天,東宮裡找不見李正雍的身影。我順著密道去找他,上藏書樓等他,去內務司打聽他,皆沒有任何訊息。這越發的使我坐立不安,比起被他拋棄,我更害怕他會因此受到傷害。他的軍權,他的太子之位,他的北唐天下,都是我所顧忌之事。
世上並非只有愛情,還有許多愛情無法解決的事。
到了第四天,臨出發往皇苑之前,內務司來人幫忙搬執行李。賈懷玉有四個箱子,多半是衣物和首飾,即便沒辦法成為太子妃,可也保不準在皇苑裡碰到其他貴族皇嗣。我只拿了一個小小的包袱,兩三套換洗的衣物,幾支素銀釵子,一個香囊和幾樣胭脂。我無精打採,連著幾夜未曾入眠,面上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指派著紫鳶、切兒、黛娘她們幹活。
程司音穿戴華貴,擺出世家族女的氣派,她喚住我道:“容姑姑,可否幫我把箱子搬出去,黛娘一個人搬不動。”淩筱筱聽見,忙打圓場,“呆會讓內務司的幫忙罷。”
“沒關系,我正好得閑。”我苦澀的笑著,同黛娘搬起箱子往外走。
從小南院到內務司不遠,轉過幾座閑置的殿宇便到了。轉過梨樹林時,只見樹葉蔥鬱,繁茂的樹蔭遮天蔽日。我想起剛來東宮時李正雍捧著花從樹間跳下的情景,明晃晃的笑容比春日的太陽還要熱烈。黛娘忽道:“容姑姑,你怎麼哭了?”
我怔忡著,拿手摸了摸臉頰,濕漉漉的滾熱。
我落著淚笑道:“被風吹的。沒事兒。”
內務司四處堆積著貨物,掌事官員在院子裡大呼小叫,十幾輛馬車一直排到門外頭。我不知程司音的車在哪裡,便扯住一個小廝問:“程秀女的行李該放在哪兒?”
小廝急不可耐,怒氣沖沖道:“我咋知道放哪裡?你愛放哪裡放哪裡…”他話沒說完,後面來了位主事模樣的人,抬腳就往小廝屁股上踹去,嘴裡罵道:“知道她是誰嗎?不要你的小命了!”又朝我抱了抱拳,堆笑道:“給容姑姑請安了,底下人瞎了狗眼,您別放在心上。”
“您怎麼認識我?”
主事壓了壓聲音,“上頭有命,不敢不認識呀。”語畢,殷勤的幫我把箱子抬上馬車,笑道:“您也趕緊回去準備準備,午時出發,誰都不等,是宮裡的規矩。”
黛娘挽著我回小南院,抿唇笑道:“跟姑姑出來辦事就是有面子。”我們才走了兩步,就聽見後面有人喚,“容姑姑,請止步。”
來者正是魏楓,乃李正雍的親衛首領。
魏楓道:“此次帝駕出巡,由殿下承擔護衛之責,諸事繁冗,殿下這幾日皆宿在宮中操持。他命微臣給您傳話,一切皆很順利,請您安心去皇苑避暑。”語畢,便退步離去。
我望著魏楓遠去的背影,心中的雀躍許久才漸漸湧上心頭。
他沒事,而且擔當重任,一切的疑慮倏然化作煙雲散盡。
只是三日不見,實在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