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準進就不進吧,能留下也不錯了。
屠酒兒左右環顧一圈,跳上跳下地找個能舒服待著的地方,房簷上踏一圈太硌,石桌上趴一趴太冰,牆角里的灰簡直能把她染成灰狐狸。找了一大圈,還是選擇臥在了明漪書桌靠著的窗臺上。
明漪在屋裡,伏於案頭抄寫南華真經,屠酒兒在屋外,安靜地坐在窗臺邊沿上,溫柔地看明漪筆下的字。她們之間就隔了一扇薄薄的窗戶,裡面的人不願開,外面的人不能進。
恰是三月寒流途徑此地,天上又開始降雪。早先屠酒兒來的時候還下得小,時間輕易過去,不經意間已是傍晚,雪已越來越大,被風攪著斜斜捲入簷下。
冷風由窗欞縫隙吹到書案上,掀起宣紙一角。明漪後脖子被這股寒意激起一片雞皮疙瘩,她放下筆,摸著胳膊看了看窗外,目光掠過了坐得端端正正的小狐狸,落在那些正在下落的鵝毛大雪上。須臾,她抬起手。
屠酒兒眼睛一亮,眸中帶著希冀向前邁了小半步。
那手卻只是拉住了窗栓,冰冷地往回一拽,將窗戶關了個嚴嚴實實。
屠酒兒的耳朵耷拉下去,軟軟地癱在狹小角落裡,吐出舌頭一點一點舔去落在自己皮毛上的雪花。
忽而想到一個詩人曾這麼寫雪——應是天仙狂醉,亂把白雲揉碎。
可白雲也有這麼涼麼?
她身為妖,本不怯懼霜雪之寒,但起先因為急著進來,已被後山的懾妖符咒狠狠傷了一道,現在待著的地方又不是能妥善養傷之處,更甚有各種道家法器照著,只會讓她的身體更加虛弱。選擇維持狐形,亦是因為這一身皮毛比那身薄衫更能抵禦寒冷。
屠酒兒被寒風凍得直打哆嗦,她覺得很難受,像是有什麼黏黏糊糊的東西灌進了腦子,重得讓她抬不起頭。
雪下了很久,到後來她已經不再去舔掉那些雪花了,仍由它們粘連在自己的細毛上結成一塊一塊的冰疙瘩,而窗戶那一邊亮起了溫暖的橙黃色燭光,映著那人清冷的輪廓在窗紙上微微躍動搖曳。
她心裡驀地很難過。
或許對於她來說,最悲哀的事不是自始至終都沉淪在黑暗中,是明明可以看見她要的光,明明可以看見那個她想要追隨的人,卻似乎永遠都不可能與她並肩。
得不到的希望,比單純的絕望來得更傷人。
“阿漪,”屠酒兒艱難地抬起半邊腦袋,毛茸茸的爪子輕輕地搭上窗框,氣若游絲,“阿漪……很冷。”
明漪會不會聽見呢?
“阿漪,我要是生病了,你一定要記得……把我藏起來,不要叫阿蠻找到我。”屠酒兒有氣無力地把腦袋放在爪子上,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昏過去,趕緊交代後事,“她要是知道我病了,就會告訴大哥……大哥會找你的麻煩,阿爹也會……”
映在窗紙上的剪影並沒有什麼動作。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病的,也不是故意給你惹麻煩的……你、你就把我隨便扔個地兒,實在不行就扔到後山去……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那人影寫字的動作好似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