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衍心如電轉,前些日靈州人整肅與威武的英姿在他腦中閃現,這幾日來關於靈州人的種種訊息也在逐一跳過,再加上最近從各家酒樓聽到的一些瑣事要聞,所有這些彙總到一起,讓他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大了一圈。
蘇州孟和潁州齊兩個人當然也沒閑著,作為來自不同地方的頂級聰明人,他們對事務也有各自不同的看法,就像最近杜衍經常對靈州人加以關注一樣,他們也在用自己的雙眼審視著國都的種種現象,當然同時也在不停思考自己今後的定位。這一刻,他們更相信自己的好友能夠做出足夠縝密的判斷。
半晌之後,杜衍如同在噩夢中醒來,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兩個同伴問道:“兩位,杜某敢斷言靈州人絕非無智莽夫,先前那位衛四郎既敢眾目睽睽之下懲治楊二郎,而皇城使秦大將軍更是妥協退讓,其中必定另有緣由,只是我等白身學子不得而知罷了……若俺所想不差,靈州人在這汴京城中必有內應之人,若朝堂諸公欲要攻擊靈州人,則內應之人絕然不會坐視不理……”
蘇州孟與潁州齊二人齊齊呆了一呆,隨後反應較快的蘇州孟有些困惑的反問道:“俺也知道靈州人兇悍,只是……世昌兄,靈州人終究不過遠來之前朝歸人,如此高看彼等……是否……”
“是否太過?”杜衍搖了搖頭,解釋道:“這些時日俺都在打問靈州人之詳細,兩位賢弟均有耳聞,那靈州人等遠從萬裡之外歸來,期間定有無盡敵人,卻沒人能阻擋彼等,何也?都言我朝禁軍強勢,能遠徵萬裡乎?”
“恐……不能。”這三個字說出口可不容易,尤其對蘇州孟與潁州齊這樣的年輕學子來說,更是如此。
杜衍定了定神,繼續道:“若俺所判不差,恐在這汴京城中,靈州人早有先手……那靈州人抵達河西業已半年有餘,這半年之內從河西歸來之人中,定有靈州先遣之細作!”
蘇州孟“嚯”地站起身來,“世昌兄,俺去敲登聞鼓3,告知皇帝,可好?”
“不好!”杜衍重重的搖了搖頭,“沒用的,賢弟。年節之前去敲登聞鼓?先不說皇帝是否有餘暇,便是皇帝從容納諫,又能如何?眼下那石家長公子發事在即,時間恐有不逮……再者,再者這汴京城丁口百萬眾,河西人士乃至西來行商便有數萬乃至十萬數不等,倉卒之際,能辨得誰人為靈州細作?況此事有那石大將軍背後運作,難保稍有不慎,便是一場兵亂!”
“這……可……如何是好?”潁州齊喃喃的唸叨著,他身旁的蘇州孟更是呆愣愣的癱坐下來。
兩人都知道身前這位山陰同窗處事周密,也相信這位不會行差踏錯,但卻頭一次見到杜衍愁眉不展,不由得有些慌了神。
這邊廂,杜衍訴說了一番之後,也稍稍理清了心中思路,卻是拿不準該如何面對,暗嘆前人說‘“百無一用是書生”的時候,聽著潁州齊嘟囔“如何是好”之後,才深深覺得自家平素的智慧沒了用武之地。
再沉默苦思了半響,他霍然起身,沉聲道:“兩位賢弟,你二位速回住處,未來幾日休要外出走動……”
“世昌兄,你要作甚?”蘇州孟愕然問道。
杜衍慨然回道:“俺要去城南靈州人莊上走一遭!”
“不可!世昌兄萬萬不可!”蘇州孟緊忙拉住杜衍的袍袖,勸道:“石家長公子行事在即,那靈州人也是兇悍之徒,世昌兄一介書生,又能如何?此事……萬萬不可……”
“賢弟休要勸俺,俺主意已定!”杜衍翻手托住蘇州孟的手臂,斷然道:“石府禁軍皆為跋扈之輩,俺若去了怕是會有窺探軍事之嫌,反會落牢遭災,那靈州人則不同,日前見彼等對庶民秋毫無犯,俺去告知石府所謀,求那日統帥之人,看在均為漢家血脈,勸阻一番,或可有所做為……”
與從小經歷坎坷的杜衍不同,蘇州孟與潁州齊二人萬萬沒想到這位同窗居然有如此膽量,頓時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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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石帥,指石保吉。說話之人是石保吉帳下親兵,這人的語言習慣應該按慣例用最高的軍中職務稱呼自家主將,而不是用朝堂官職‘節度使’來稱呼。
2押司,宋朝官場中有官和吏之分,押司屬於文吏職務,這節中張某是軍中文書,實際是武人任文職。
3登聞鼓,古代設在朝堂之外的大鼓,旨在使平民百姓有直達天聽的機會。相傳在堯舜時期,就有“敢諫之鼓”,後世歷朝也多有設定,不過不同朝代功用各有不同,宋時設有專門的登聞鼓院,初時連同百姓想見皇帝長什麼樣都敢去敲一敲,後因此嚴重影響了皇帝的威嚴,限制便開始越來越多,這一制度至明清時期則已荒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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