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顯面色閃過一絲苦澀,嘆然道:“賢弟所言不差,然也正因彼輩為權謀而攻心計,才需某等做事之人……”
話僅一句,雖未說完,但其中哀怨卻透了出來,羅開先這等敏銳之人又怎能察覺不出?暗中喜色一閃而過,徑直問道:“我知宋國三司主責鹽鐵、戶稅與度支,卻不知昌莆兄於三司中任何職守?”
張顯臉上慚色漸濃,“三司主分鹽鐵、戶部、度支三部不差,然各部更有十幾二十餘雜類門項,這等類,於此不必細說,愚兄就職於度支司轄下計糧屬,職位不過區區一等文吏,實是……無顏見張家祖輩!”
“計量屬司?怎的赫爾頓適才稱呼昌莆兄為張員外?”羅開先隨口問了一句,對方所說的職位卻並未理會,確切來說他更希望對方職位低些,想要拉人去河西便會容易得多。
“是計糧屬司,錢糧之糧……”或是感覺到了羅某人並未關注自家眼下職銜,張顯便從容了一些,“至於張員外,呵,愚兄這等文吏之職算不得入品正官,偏又手持實事,比之偏遠州縣主官也絲毫不差,但卻有實無名,算不得朝中大員,故世人按前唐舊例戲稱愚兄這等職吏為員外郎,赫爾頓使者所稱便是據此……據實說來,若非愚兄任職計糧屬司,勢必難與赫爾頓使者結識,也便難得與賢弟相識而座談……或者這便是常人所說的因緣際會……”
“因緣際會?”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彙,羅開先晃了晃頭,轉而評述道:“某卻是不信這等宿命之言的,某更願相信事在人為,若非如此,某今日恐還在阿非利加草原上追趕獅子……哦,阿非利加那裡便是十八郎家中長輩生息之地,遠在萬裡海外,來日再與昌莆兄細說……且說昌莆兄不過三十七歲,正是男兒乘風破浪之時,怎的如此暮氣重重?”
“暮氣重重?賢弟倒是一語中的!然身處這繁華之京,往來賢達不知幾何,高官顯貴更是堪比過河之鯽,愚兄一介文吏,亦不過水中蝦米,怎能不兢兢業業如履薄冰?說是暮氣重重……卻也委實不算言過其實……”爽快之人張顯依舊爽快,只是話語卻絕對稱不上泰然。
“……”羅開先了解一些後世政府中官員們的勾心鬥角,暗嘆這時代依然如此的同時,卻是不怎麼懂得安慰人,何況是安慰一個初識的大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坦然道:“某聽過一句俗語,所謂樹挪死人挪活……昌莆兄不妨就某方才提議斟酌一番,不敢說一定光宗耀祖,但至少可保家人無憂!”
說著話,他的眼睛瞄向了張顯的衣襟,對方套著一身皂色錦袍,質地還算不錯,但是斜襟領口處稍露的一點內衣邊縫卻不那麼華麗,只是憑他的眼光,也能看出那是漿洗過太多次造成的結果。
“賢弟果真是領軍之人,眼神忒也銳利!”能在文職小吏中做到一等之職,張顯當然懂得察言觀色,很容易就察覺到了羅開先注目的地方,爽朗一笑,繼續說道:“京城居大不易,僅靠愚兄個人俸祿養家殊為不易,好在家中人丁不多,也頗有經營,維持家物已經足夠……至於賢弟提議,暫請休提,愚兄尚有一事需待說明……”
“昌莆兄但請直言!”察覺到對方語氣中的鄭重,羅開先坦然應諾,至於對方所說的‘暫請休提’,他是不做理會的,因為很明顯對方已經有所意動,只不過顧慮重重罷了。
張顯理了理衣袍,端正坐好,正色說道:“羅兄弟,愚兄此來,非只赫爾頓使者相邀,實是愚兄頂頭上官曾尋某問話,調派愚兄前來探尋……靈州眾人使團於開封府,所為者何?”
他的話音未落,一旁的赫爾頓面色已改,把眼睛牢牢的盯著這張顯,手上沏茶的動作都停滯了下來。
抬手止住赫爾頓欲要出口的話語,提起茶壺給每人的茶碗蓄滿,羅開先才從容應道:“昌莆兄上官?寇瑊?亦或丁謂?”
張顯目中異色一閃而過,暗道這位靈州主將果然不凡,雖初至開封府,卻連丁謂與寇瑊交厚都明晰,而自己厚著臉皮與之稱兄道弟,被套了不少話,對方底細卻始終不露分毫,遂息了諸般心思,鄭重答道:“是三司副使丁謂丁大人……”
丁謂?確是那個史書中貶褒不一的丁謂?他怎麼關注到自己身上了?
羅開先不免愣住了。
……………………………………
附:近日心思不屬,貼近年底更是事務繁雜,更新延誤了兩天,抱歉。感謝仍有書友在不斷關注,多謝大家的支援與厚愛,更感謝書友“墨徒”“冰山上的駭客”“若海清淩”三位的微信紅包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