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則不過彈指一瞬。
第二天,從早上到天黑,我已經記不清牽著馬在跑馬場裡繞了幾圈,也數不清為了示範一共跨過幾次馬背。問過昨天值班的同事,遊客人數比昨天少了近一半。今天的來人裡都沒有他。理所當然地,所有遊客都一樣——進場,試騎,拍照,離開,之後就是馬不停蹄地奔往下一個目的地。
問旅行團的其中一人,這次跟團旅遊會停留幾天?
得到答案是兩天,下一站會去呼倫貝爾。
意味著明天早上他們就會離開。
一直到太陽落下,篝火燃起,我們才把馬鞍擦完,完成馬具歸位等後續工作,終於能夠鬆口氣。
反而在節假日越沒休息時間。
“呃啊——”阿雲伸了個懶腰,捶腿席地而坐,“我不行了,我要歇會兒。”
“馬都受不了!剛才我給多納卸綁腿,一個沒注意差點被它的後蹄子踹到臉。”另一個同事抱怨道,“它在今天簡直是一頭馴化失敗的野馬!”
塔爾瑪安慰道:“別說那麼誇張,是因為今天騎多納的陌生人太多,它平時很溫順,明天讓它歇一天,帶伊坎上馬場吧。”
馬是喜歡安靜的動物,頻繁與人接觸,接觸陌生的氣味和聲音,很容易焦慮暴躁,它們對外界的感知遠比人敏銳得多。
我檢查著馬銜鐵的嘴唇,說:“待會兒我帶多納去湖邊跑一圈。”
阿雲嘆道:“這些可憐的小東西,要是在我家鄉,誰會把馬這麼圈起來!”
塔爾瑪:“柯得嘎顏旗現在連馬都不給養了,它們的蹄子會破壞草場。”
……
回到員工宿舍,到頭便睡了下去。半夜莫名其妙醒來,翻個身閉上眼,發現無論如何都睡不著,對床的阿雲呼嚕一聲更賽一聲高,我起身離開,直到宿舍門合緊也沒能隔絕他的呼嚕。
來到馬廄,開啟門欄,牽出多納。
眼下這種情況選擇多納並不合適,半夜騎一匹性格溫順的馬更能避免麻煩。
上韁套鞍,綁腿,牽著它離開營地範圍後,我一秒也不耽擱的跨上馬背。
我很少會夜騎。草原的月亮再亮、星星再多也比不得白天,即使馬有很強的夜視能力,騎手操作不當的情況下,馬很容易被障礙物絆腿,人被摔下馬不要緊,馬受傷就是個棘手的麻煩,稍微治療不當或者傷情過重就能導致馬匹死亡。
馬蹄踏著月光走在最熟悉的草道上,林子內是貓頭鷹的叫聲,草原上最常聽到的是百靈鳥和雲雀的鳴叫。蟋蟀蟲鳥,風吹樹葉,遊魚躍水,自然聲音,彷彿一切生靈天生就該棲息在這片土地。
風挾雜著湖水的霜露水汽撲面而來。對於我來說,騎馬夜跑是一種很難得很可貴的放鬆方式。
東邊隱約能見啟明星升起。
遠處的明子坡突然立起半截黑影,我連忙勒緊韁繩,停駐原地辨別,那道黑影瘦長,不是熊。
看來那人之前是躺坡上,聽見馬蹄聲才站起來。
突然湧起一股奇異而矛盾的直覺,一個聲音指引我朝那裡靠近,另一個又警告我立刻離開走遠。
放慢速度慢慢靠近,距離越來越近,我看清了人影的大體特徵——熟悉的湛藍色外套。
我下意識的摸了一把臉上的鬍子,自己的心跳蓋過呼吸聲,越加清晰,鼓膜像是被水淹沒,身下的馬毫無所覺的緩步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