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到底會不會?!
病情惡化不過是瞬息,所有小傢俱都被移除,空蕩的猶如經歷一場洗劫。
他軀殼的魂魄和這個家一樣空蕩,僅憑殘酷而未曾規訓的本能在現實世界橫行。
醫生說這並不是個例。有些病人也許患病十幾年才會突然惡化,而有些病人不過兩三年。
我的第一次情緒爆發始於半小時前。
我給他喂飯。
突然他停住咀嚼,扭開頭他經常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動作),我習以為常的用勺子將碗邊沿的飯粒聚攏在一起,這兩樣都是不鏽鋼的材質,勺子刮撓的聲音大了點,令他感到不適,於是他大叫了一聲,閉上嘴,抬手差點把碗打翻,湯菜不可避免的濺到前襟。
才吃了四分之一的量。
我把碗拿走,等會再繼續喂他。
我很餓,也很累,站在灶臺前,飯菜不能放在餐桌,當然也沒有餐桌了。因為上週他吃到一半,突然把掀桌子掀了,湯、水、油、米、菜、肉,灑了一地,他踩著地上的東西,滑了一跤。
最後把他關在臥室,用洗潔精拖了兩遍又用毛巾擦了一道,地板才能走人。
飯菜大口大往我嘴裡塞,不能耽擱。他要是等急了會去咬遙控器,他不肯讓我把遙控器藏起來,要是見不到那玩意又得大吼大叫。他的一切行為都如此的不可理喻,如此的莫名其妙,古怪而癲狂。
我只想快點把肚子填飽,然後把一碗食物迅速而又在避免嗆到他的前提下,全塞他肚子裡。
第無數次後悔當時為什麼不果斷轉學,這不尷不尬的時間。實驗一中太遠,繁忙的課業足以擠佔我三分之一的精力。
老高一整夜都沒個消停,從莫名其妙的大吼到打砸,再這麼下去鄰裡早晚的找上門。
他軀殼裡溫順和藹的靈魂被某個不知名邪惡生靈侵佔,肆意揮霍無窮的惡意與暴虐。
惡意與瘋狂的靈魂之火在他體內焚燒,我眼睜睜看著他從一個溫良和藹的父親變成一個面目可憎的陌生人……
說到哪裡了?
噢,吃飯,對,我吃飯間隙,他突然跺起腳,隨後站起來,屁股從椅子上挪開,就這樣蹲下。
炒青菜的香味混雜著一股熟悉的屎尿味。
渾濁令人惡心的黃褐色液體順著他褲管淌下,在腳下聚集了一小片窪漬,更多的是洇在褲子上,大腿內側與後臀褲子,垂墜著、流淌著。
耳朵嗡的一聲,彷彿被人在耳邊敲了一次極其響亮的鑼鼓,尖銳的噪音穿透我的大腦,我的手因氣憤而顫抖、哆嗦著。
為什麼?
“到底會不會!他媽的到底會不會?!我說過多少次!多少次?!”
我把他拽進衛生間,動作粗魯的、蠻橫的,我讓他站在旁邊,我踩著蹲坑,脫下自己褲子,外褲、內褲、光著屁股蹲下去,又拉起褲子站起,再次脫下褲子,再次光著屁股蹲下,我一邊動作不停的重複,一邊說著——“拉屎!拉屎!往這裡!看懂沒有!看懂沒有!脫褲子!脫褲子!!”
他呆滯的站在那裡,像馬戲團臺下的觀眾。
他的身體與衣物不再是熟悉二手煙味和洗衣粉味,取而代之的是尿味、屎味、飯菜湯水潑灑後幹涸的油膩腥味,混雜一起包裹住他的軀體,就像他的軀殼內部早已被另一具陌生醜陋的靈魂寄生。
他不是老高,他還是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