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荇醉是神獸,只要她肯,就能讓神女再活兩千年。
大概是不忍心看到青冢苦苦哀求的樣子,荇醉點頭答應。
那是她對他最後的情誼,每當她捨出兩千年就會變成神獸,再過上兩千年才會化成人形,只是千年後荇醉只願再也不要遇到青冢。
到底,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言嘉一千歲的時候閉上眼睛,再也不會醒來。
前塵往事浮光掠影般繞過眼前,倘若還有什麼遺憾,大抵是這短暫歲月裡竟沒能同他解纓結髮行執手之禮。
她九百歲的時候被德明帝君困入籠中,隨後被迫做了王儲鳳琰的伴駕,而那個時候,王儲鳳琰還只是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孩。
小小的身子裹在錦衣繡袍中,露出倆個滴溜溜的大眼睛,言嘉爬在拔步床前看他,他便伸出胖乎乎的手去觸碰她毛茸茸的耳朵,咧開嘴巴發出咯咯的笑聲。
鳳琰蹣跚學步,短短的腿蕩在空氣裡忘了落下,恐他摔跤,言嘉就站在旁邊由他扶著,但凡有所精進,總會開心的張開雙臂伏在她背上犄角處,將她大大抱個滿懷。
乘黃一族向來與人疏遠,言嘉偏獨獨拒絕不了鳳琰的親近,彷彿有著某種魔力,那個可愛的孩子讓她莫名變得柔軟起來。
白駒過隙不過須臾。
十八年轉瞬即逝,對於乘黃來說不過是漫長時光中毫不起眼的一點,對於鳳琰來說,卻是從垂髫小兒到俊朗公子至關重要的轉變。
探扇淺笑溫潤如玉的少年,指點江山意氣風發,言嘉第一次嫌棄起自己曾引以為傲的乘黃血脈,神聖的種族雖然帶給她綿長壽命,卻未嘗賜予她姣好模樣。
於是有一天,她仿著帝俊妻子曦和的模樣為自己畫了人類軀體,褪去狐身那晚,鳳琰自睡夢中醒來,看見她並不覺得驚訝,拍了拍床榻要她坐過去,如往常很多時候那樣蜷起身子縮在她懷裡沉沉睡去,半夢半醒間,他同她呢喃:
“即便你如今有了人形,也絕不能生離去的心思。”
鳳琰的語氣並非和她商量,而是以一個王儲的身份命令她。
其實即便沒有這道恩旨,言嘉也未必能狠下心思逃出九重宮闕,只是十八年的陪伴,她卻在心裡不動聲色的搭上了一世的念頭。
德明帝病重那年,妃邸庶出的皇三子擁兵逼位,那段日子,鳳琰好看的遠山眉從未舒展過,言嘉自責自己空有倆千年壽命,卻無分毫妙計錦囊撫平他的愁容時,鳳琰便擁他入懷,無比慶幸她只是乘黃,可以簡單的只是互相陪伴。
危機是在次年三月化解的,王儲以迎娶靖陽將軍女兒為提,徵得十萬邊疆軍士連夜赴皇城消滅叛軍,功成那日明德帝禪位鳳琰,言嘉看著王座上風神俊朗的少年,來日尊貴的國母站在他身邊娉婷嫋嫋,忽然就落了眼淚,毫無原由的。
那一天,鳳琰找到她時,言嘉已重新幻化狐形。
一如幼年很多個日日夜夜陪伴他的模樣,鳳琰向她走過去,矮下身子張開雙臂伏在她背上犄角處,將她大大抱個滿懷。
“言嘉,百年太短,我不敢。”
凡人百年壽命不過是乘黃千年壽命中的鳳毛麟角,他多怕留給她往後日子裡無邊無際的寂寞。
十八年陪伴延長到一百年的時候,言嘉義無反顧跳進了幻境,青蓮拖著她的身體沉沉下墜,塵世間垂下來的綠柳越來越遠。
鳳琰錯了,無論是否擁有過,沒了他的人間,原來一樣的寂寞。
“飛檸,那便是他的轉世,你……去吧。”瑜柳目送著那抹清涼的薄荷色漸漸遠去,突然又開口,“飛檸,他若對你不好,你便回來吧,我永遠在這裡。”
前方那嬌小的身影頓了頓,繼續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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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柳苦澀的笑了,他不過是個小小的柳樹精,道行不及她,甚至不能離開這溪山,他有什麼資格永遠陪伴在身為祥獸的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