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文聯中心在新區體育館旁邊,是一幢三層高的小樓,與新區高樓林立相比,文聯中心顯得有些寒酸,東華市領導班子雖然口頭上不承認,重經濟發展、輕文化教育的觀念卻一直根深蒂固。
劉建國書法展在一樓的大廳,裡面陳列了近百副創作的書法作品。大廳里人並不多,大多以中老年人為主,王衝聽他們聊天,應該是東華老年大學的人組織過來的,還有一些東華大學的學生,以及一些喜歡附庸風雅的企業老闆。
王衝發現,大多數企業老闆,無論懂與不懂,都喜歡在辦公室內掛一兩副書法作品。王衝對書法頗有研究,有時候跟那些老闆聊天,發現他們對書法作品的認知僅停留於“我用多少多少錢買來的,或者某個牛人朋友送來的”這一層次。
劉建國正在與市裡的一個領導聊天,看到王衝先打了個招呼,示意王衝先自己逛一逛。
王衝在大廳內閒逛,劉建國的書法楷書取趙孟頫,行書多米芾之意,最近幾年,又轉到了魏碑,筆法結構學二爨比較多一些,尤其是爨寶字碑,古樸質拙,筆刻雄渾卻又字怪形醜,在最近流行的“以醜為美”的書法圈很是流行,據說他入選省書協的作品,寫的就是“醜書”。
王衝也喜歡書法,不過他自幼練習歐九成,後來又學習張猛龍,他比較喜歡歐體和張猛龍的稜角分明的筆鋒,落紙成書,有金石兵戈之意。這也與王衝的性格有關,他性子直,而且不懼權威,處理事情時雖有能力、有魄力,卻不夠圓滑老練,正因為如此,在其他同齡人都下派到支行當行長時,王衝一直在總行任職。
劉建國那邊忙完,王衝這才過去道喜,“老師您現在活得可是越來越瀟灑了,連市領導都來給你捧場了。”劉建國笑著說,“老了,事業上沒有什麼追求,也就剩下舞文弄墨,提前進入退休狀態了。”
王衝指了指牆上掛著的一副字,以懷草寫成的八個字,“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這八個字張牙舞爪,氣勢磅礴。“當年曹孟德以這首詩來明志,看得出來老師您心有不甘啊。”
劉建國:“不過是無病呻吟罷了,如今東華銀行在林行長的帶領下大步前進,我們這些老傢伙就盼著能蹭點是上市的春風,賺點退休金就不錯了,倒是你,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尤其是昨天的事情,林行長在辦公會上狠狠的表揚了你。行裡年後可能要提拔一批新幹部,派到下面支行歷練,你還是很有機會的。”
劉建國沉吟了一下,“對了,聽說昨天你對客戶潑茶水了?”
王衝:“我這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性子直,記仇,哪裡肯吃半點虧,禮尚往來而已。”
劉建國道,“這樣也不好,就如你的字一樣,張猛龍稜角太重,有時間多臨一下張黑女(音:賀汝,又名張玄墓誌銘),學習下其中的字型結構,外圓內方,修身養性,這才是為人處世之道。咱們銀行跟錢打交道的,你看古銅錢,孔方兄,外圓內方,對外圓滑,又堅持原則,還是很有道理的。”
張黑女體有些秀氣,王衝並不喜歡,他還是喜歡剛猛稜角鮮明的字,正如他的人一樣,他知道劉建國跟他說這些是為了他好,不過王衝在修身處世方面,一直堅持著“外法內儒”行事準則,於是道,“也許老師是對的,可是我又不喜歡逢迎這一套,說違心的話,做違心的事,這樣子活著,太累了。”
劉建國搖了搖頭,心中嘆道,“將才非帥才也。”
如今行內形勢錯綜複雜,高層之間內鬥的厲害。副行長李友田與林天華之間貌合神離,表面上一團和氣,私下裡小動作不斷,互相拆臺,劉建國分管風險與合規,雖然是班子成員,但在六大高層中間已經接近邊緣化了。
東華城市信用社改制東華銀行六年以來,原城信社的管理層幾乎被替換的差不多,唯一還在掌握實權的,便是副行長李友田,劉建國與李友田素來不和睦,劉建國已經感覺到老城信社力量的衰退,他今日將王衝喊來,本想點撥一下王衝,要收斂一下性格,才有機會向上面更進一步。
王衝是小微事業部總經理,要想更進一步,就要外放分支行去做管理了,那時候要面對的,就不僅僅是貸款客戶那麼簡單了,政府、監管、商界無一不需要照顧到位,唯有八面玲瓏心,才能應付得來。
劉建國道,“你在小微部也幹了兩年多了,按資歷也應該下去歷練一番了,這次你立了功,林行長節後可能會找你談話,不知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王衝:“我能做的就是全力做好本職工作,剩下的,我聽從行裡安排。“
劉建國呵呵一笑,說了句俏皮話,“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嘛!在東華,既要有能力,又要學會去爭取,我透露個資訊給你,年後行裡要大調整,為上市做準備,新區支行李行長要調到總行,你可以跟林行長試著提一提,去新區支行任職。我這裡你是不用擔心的,李友田是老城信,又是你的直接領導,應該也會支援你,就是人力總監那邊,她是外來戶,對咱們老城信這一脈很是排斥,可能要做做工作了。”
如今東華銀行內部分成了兩個派系,老城信社派和新東華派。像王衝這種,雖然他不參與派系鬥爭,但是由於入職是在城信社,已經自動被列為老城信社這一派了。
不過他對這個所謂的派系鬥爭並不感冒,覺得做好自己本職工作就可以了。於是道,“如今咱們都是東華銀行員工了,哪裡還分什麼老城信、新東華,只要好好幹,總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劉建國道,“就怕別人不這麼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