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劉秀青進急救室起，他就在那了。醫生宣佈死訊之後，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於是就一直像個木頭人似的坐在那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怎麼眨動。
向暖緩緩地在向玉林面前蹲下，手緩慢地覆上他的手背。“爸……”
隨著這一聲叫喚，她的眼淚湧了出來。就算她嘴上不承認，可在內心深處，她還是把他們當成了親人。從他們將她從垃圾桶旁帶回去那一刻起，有些糾纏就已經註定了，即便用剪刀去絞，也終究是剪不斷理還亂。
向玉林這才意識到她的到來，他眨了眨眼睛，艱難地轉動頭部，視線一點一點地聚焦到向暖的臉上。“你……來了……”
向暖點點頭，緊縮的喉嚨發不出聲音。
“你……去看看她吧。也許你不相信，但她想見你……”這短短的一句話，像是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以至於完之後他張著嘴重重地喘息起來，像一條離了水的魚一樣可憐。
“好。”向暖既然來了，就不可能只是做個樣子，就算他不開口，她也是要去見劉秀青一面的。人死如燈滅，從前的恩怨一筆勾銷，這一面見了，以後就是想間也沒有機會了。這麼一想，她心裡又湧出無邊的悲傷。生命如此脆弱，一個大活人，沒了就沒了……
向暖想起一個離職很久的同事，她跟母親的關係很糟糕，她母親是個蠻橫不講理的人，總是給她添堵。可是後來她母親去世了，她哭得不能自已，：我真希望她還活著，哪怕每隻會給我添堵也沒關係！可是，她永遠都不會再罵我了……
“你自己去吧。”完，向玉林仰頭抵在冰冷的牆壁上，繼續張著嘴喘氣，眼神都是渙散的。
向暖很擔心他，但安慰的話一個字也不出來，只得去找醫生，先去太平間看劉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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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向暖第一次去那個地方，即便她是個無神論者，知道世界上並沒有什麼魑魅魍魎，卻仍覺得後背發涼。如果不是有工作人員和吳在，她都懷疑自己有沒有這個勇氣踏進那道門。
冷。
這是向暖的第一感覺。
安靜，死寂一般的安靜。
這是向暖的第二感覺。
裡面一共有三具屍體，都蓋著白布。
工作人員將向暖帶到劉秀青面前，交代了兩句，然後就出去了。
向暖聽著他的腳步聲離去，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下吳，見他還在，這才偷偷地鬆了一口氣。
吳卻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跟木樁子似的站在她身後，不動如山。
向暖轉回頭，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地伸出手。她的手顫抖得厲害，在距離白布幾厘米的時候停頓了數十秒，然後才咬牙捏住白布的一角，一點一點地往下拉。
眼前的這張臉很怪，好像認識，又似乎很陌生，總之完全不是向暖記憶裡的那個人，也不知道是因為角度的問題，還是因為被病魔折磨得不像人樣。
向暖一手捂住自己的眉眼，將臉側向一邊。聽人，不能讓眼淚掉到死者身上，那樣她會走得不安心的。
面對劉秀青，向暖本來就不知道該點什麼。如金人都已經去了，她更不知道如何開口。良久之後，她才聲地了一句：“我會盡量照顧他的，你……放心吧。”
完，她又安靜地呆了一會兒，然後將白布緩緩拉上。
吳一言不發地跟在她身後出了太平間，又回到搶救室外面。
向玉林還維持著向暖離開時的那個姿勢，好像已經石化了一樣，唯有眼睛偶爾眨動才能證明他是個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