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被同化,偏偏性格溫和,不張揚跋扈,讓人察覺不出我內心的喜惡;而公司就是一個欺軟怕硬,想要把你塑造成規定製式規定顏色產成品的地方。同事喜歡你辦事麻利,不添一點兒麻煩,領導希望郵件裡的你冰冷而機械化——哪怕是換個發件人,收件人也察覺不出任何變化。
我坐在一平方見大的格子間裡,估摸著市中心相同位置的樓盤得賣到九萬一平米,把佔用的辦公面積折算成福利,彌補作為應屆生那份微不足道的薪水,那份焦躁不安的心才逐漸安穩下來。高額的房價成為了我大痛苦的源泉和的小喜悅的來源,阿Q得有些諷刺。
不過我今天心情很好。
離上班時間還有十分鐘,我倒了一杯溫水,回到座位上,去翻看手機裡,以前做的微縮景觀照片,一張一張,一個個作品,都是我曾經那麼小又那麼美麗的夢境。原本自輕自賤,自我否定的自我,被剎車一句“我喜歡你”給全然擊碎,我暗自思索,也許我不是那麼差勁的一個人呢,也許我做的東西的確是值得人喜歡的呢?
腦子裡萌生出一個念頭,想要把兒時一點一滴的有趣事兒都告訴他,讓他走進我的世界裡;想要把兒時魂牽夢繞的場景都做成微縮景觀作品,拿給剎車看。這麼想著,我的嘴角又不經意地上揚著。
領導從我背後走過,我連忙收起手機向領導問好。其他同事也陸陸續續地到了,幾個人之間說了些閒話,就開始正式工作。
兀自忙了半個小時,剎車在微信上call我,問我在哪個公司上班,我打字說了公司名和在哪個區,不小心滑動了一下螢幕,才發現自從他加了我微信,來往的資訊也不過是十幾條,昨日的資訊佔了三分之二,最後一條資訊是他和我晚安,我也向他發了個晚安的表情。
我退出和他的對話方塊,去搜尋味淋的對話,今年算來,我們兩有目的的對話居多,大多數是他問我班級同學找工作的情況,論文框架學院有沒有給規定檔案之類的,每每到結束聊天之時,我總是老樣子,發一個再見的表情,從未向他說過晚安。
這大概就是他們兩在我潛意識中的不同,我在與味淋的關係中,總是公事公辦,有問有答,退一步海闊天空;而我與剎車兩個外內熱的悶騷傢伙,則是因為互生仰慕,都在費心巴力地向對方靠近,仔細想想,我們兩最近就像是底數大於1的log函式曲線,一直在負數的區域上升,越過了x軸,就發了瘋似的往天上衝。
我按住了對話方塊,將味淋的備註改成了xx班xxx,兩年前早該如此。
桌面上的內線電話突然響起,我看是前臺小姐姐汀蘭打過來的,趕緊接了電話,柔聲細語地說道:“餵你好,部門有快遞到了麼?我馬上來拿。”
“你的咖啡到了,快來拿吧。”汀蘭的聲音溫柔中帶著嬌媚。
“我沒訂過咖啡啊?”
我不明就理地去翻手機,難道我早上沒睡醒迷迷糊糊點了咖啡忘記了,開啟手機,才看見剎車給我發的訊息。
“昨天看你十一點多才睡,給你點了杯新品,嚐嚐鮮吧。”他這麼寫著。
我握著手機,往前臺的方向走去,心中惴惴不安。酒醒了,夢散了,理智重新打敗了感性,把它摁在地上蹂躪。我不禁反思,值得這樣被他捧在手心裡關愛麼,我值得嗎?玻璃走廊裡反射著我並不高挑並不消瘦的身影,好想要趕快變得瘦瘦的美美的,好想要趕快變得事業有成獨當一面,這樣我看你的時候,就不會再忐忑著挪開視線了吧,這樣我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關心吧?
汀蘭正站在前臺,亭亭玉立的,低垂著頭整理著日常郵件。她真好看啊,彷彿溪水邊一簇簇的小小繁花,在綠色的草叢中星星點點,不爭不搶,素雅之極。
“我拿走了哦。”我和汀蘭打了招呼,往回走了兩步,拿著咖啡的外賣單左看看右看看,價格和配送費我看在眼裡,無功不受祿,我身上像是被沾上了浮毛,渾身上下癢癢的不自在。
我想著要不要待會兒發個紅包轉回去,可是又怕辜負了他的好意。
“男朋友送的咖啡啊?”
玻璃反光中,汀蘭正注視著我的背影,我肩膀一顫,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唔,我和他還不算是男女朋友吧。”
“約會幾次啦?”汀蘭一聽到有八卦,眼睛中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魂,“拉過手了嗎,表白過了嗎?”
約會幾次了?拉過手沒有?都沒有。
這麼說起來,我雖然和他近期見了幾面,但都不算是真正的約會。也不知道旁邊無了他人,我們兩是否還能毫無尷尬地聊下去,也許他會發現我不過是個無聊的傻瓜,不再對我產生興趣。
“啊,我們還沒有正式約會過……不說了,我還有事在忙,中午有空再找你細說……”我趕緊找了個藉口跑路,留下汀蘭意味深長地看著我遠去。
我把咖啡放在桌上,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猶豫著要不要發到朋友圈,再轉念一想,我要怎麼發文字呢,“男朋友好貼心地送給我的咖啡,我會好好享用的,麼麼”類似這種麼?怎麼聽起來全是婊裡婊氣的炫耀。再說了,他是我的誰,恐怕還稱不上是我的男朋友吧?
這麼想著,覺著自己自作多情,又說不上的矯情,趕緊打消了發朋友圈的念頭,只不過去敲他的微信,對他說了聲謝謝你。
“我喜歡這樣照顧著你的感覺。”他秒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