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君真是好生看得起我!”連念雲忍不住笑起來。
葉君略帶疑惑地看向她。連念雲氣血上湧,一直在笑,飄起的眼角眉梢顯得輕浮又諷刺。興許是她笑得有些大聲了,那些個往這邊看的女弟子們都躁動起來,方才那個鵝蛋臉的女弟子又插了嘴:“撐船女,你對我們葉君笑個甚?快放開他讓他回來,不要拉著他讓他在太陽底下曬著。”
連念雲收了笑聲,唇角勾起一道銳利又嘲弄的弧線,“葉君說想讓我幫你擺脫他們?行,那你看好了。不必到岸上去,我現在就如了你的意。”
說罷,她便將手上的草料全數倒進了船邊的水裡。
方才她在撒草料時,只是稀稀疏疏地撒,這邊一點,那邊一點。現在她一股腦地倒了一堆,草料都集中到了一處,湖中的錦鯉彩鯽頓時瘋了一般地往這邊湧,一時間魚尾擊打的聲音此起彼伏,爭搶草料的密密集集的魚晃動得人眼花繚亂。不僅如此,還有更多的魚從四面八方湧過來,遠遠看去,就像要將他們這艘小船圍困在中間似的。
連念雲蹲在船邊,以手擊水擊起數道浪花,並扯開了嗓子,朝湖中那蓮花叢生處大聲呼喊。
“大鯰,這兒有吃的——”
旁邊正看著的人都不明所以,忽然間,蓮葉齊齊翻動,白色的波浪自蓮葉間蕩開,一團巨大的深色陰影自水下閃現,它不緊不慢地擺動著尾巴,向船這邊破浪而來。
船中女弟子們的尖叫聲一時間此起彼伏。那是一條碩大深色的鯰魚,一層樓那麼長,膨大的腹部鼓鼓囊囊,在水中擺動的鰭看起來能將人一下就扇暈過去。
連念雲完全不顧及女弟子們驚恐的情緒,還在大聲喊著:“大鯰,這裡,這裡!”
鯰魚緩慢地張開了它的嘴,一路遊著,一路吞進了大群大群的錦鯉同彩鯽,唇邊的胡須愉快地在水中漂著。連念雲一直擊水,它便十分順從地向她這邊遊來,露出水面的深色背部就像從湖中升起的一個小島,波浪沖得小船一顛一顛的。
女弟子們伴著船的顛簸連連驚叫,連念雲不管她們,清脆擊掌。鯰魚一副茫然無害的模樣,好像是想找她玩一般,猛地從水下彈起身子,將它的腦袋送上了船。就在那一剎那,它將船一側壓進了水中,船在它的壓力下緩緩傾倒,最後倒扣在了水面上。
尖叫的女弟子們全數落水,就連引起混亂的連念雲自己也不例外。她自幼熟水性,倒是淡定得很,在船翻的那一瞬間,她心上滿滿都是仇恨與惡意,她抓住了身側葉君的衣擺,試圖試圖將他同她一道拖入水裡。
我要將他淹死,連念雲沖動地想。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已經顧不上葉君以後會如何對她報複了。
葉君想甩開她的手,但被仇恨與惡念控制的連念雲拼上了全身的力勁,他竟一時間睜不開,他神色平靜又略帶無奈地瞅了連念雲一眼,便松開了外袍的系帶。連念雲看著他輕松地自船上躍起,手中抓著他的外袍,絕望地跌進了湖中。
葉君踩在船的邊緣,輕盈地在翻到在上的船底落腳了。連念雲滿面悲憤地撲到船邊,伸出手去撈他的腿,卻怎麼也夠不著。
她通紅著眼睛,“束楠,你為何還不去死!”
葉君站在她手夠不著的地方,緩緩地蹲下來,用漆黑的眸子深深地凝視著她。連念雲被他這麼一看,頓時滿臉是淚。
“看來你真是很恨我。”葉君自嘲一笑。
他的笑還是那樣好看,連念雲愣神了片刻,哽咽地大喊出聲:“你給我個理由,我為什麼不能恨你?我把你從梧桐河裡救起來,我那麼喜歡你……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我救你反倒是引狼入室!你為什麼要殺我家人,毀我家鄉?”
“這是滅門之仇,我恨你一輩子都不夠!”
她語畢,便伏在船邊,力氣不支了一般,顫抖地閉上了眼睛。大鯰魚在她身側,用它的頭親暱蹭著她,她也沒有理會。葉君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撈起濕淋淋的她,將她抱在懷裡。清淡的梅花香氣縈繞在鼻尖,連念雲睜大了眼睛,一時間頭腦一片空白。
葉君抱著她,動作優雅地自船底躍起。踏水是絕鴻步的獨門絕學,他顯然不會,但他卻能借著鯰魚露出水面的身體同浮出水面的巨大荷葉施展輕功,一步一步,姿態輕盈,身形如同鬼影,落點精準無比。最後,他踩著停泊在岸邊的一片小木筏,抱著連念雲登上了岸,從連念雲身上沾來的水珠停泊在他額前落下的一簇發絲上,在陽光下晶瑩地閃亮著。
他放下連念雲,神色漠然地看了連念雲一眼。
連念雲渾身濕透,瑟瑟發抖。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葉君面露譏諷。
他抖了抖被她沾濕的前襟,冷冷一笑,轉身便走。
連念雲無聲地跪坐在地,盯著他離去的身影,半天緩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