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意丹詫異地停了下來,她感覺腳下的船身似乎在往下沉去。而許開陽終於得松一口氣,搖搖晃晃地後退兩步。
周圍水潮翻湧,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從底下鑽出來。
許開陽感到腰間一陣拉扯,伸手摸了摸,發現是連念雲先前給他繫上的繩帶。
他忽然想起連念雲之前說的話。
“當感覺到拉扯時,便跟著拉扯的方向走。”她正俯身仔仔細細地檢查著他們腰間複雜的繩結,隨後抬眼一笑,“這樣便可一直待在安全範圍,不會被水鬼網所傷。”
此時,水面上波濤驚動,而水下更是漩渦驟生。在看不見的地方,細細密密、構造複雜的大網折疊、起伏、回環,距水面越來越近。
好似無數水鬼齊齊自水下伸出手,水鬼網飄然而上,將水上的一切物事盡數纏住,圍堵不知山弟子們的小船都難以抗拒這份拉力,被糾纏著拖了進去!
“船沉了!”曲彤彤驚駭地大叫。
她站著的船一半翹在湖面,另一半已經沉入水中。此時輕功上佳的幾人尚能踩在小船仍浮在水面的地方,而那些輕功不好的人,都已經齊齊落水。而他們方一落水,水中飄著的網便如同粘膩的蛛絲那般將他們的四肢死死纏住,不能上,不能下,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船沿,不讓自己沉入水中去。
不知山核心弟子四人雖腰間繩子的牽引而動,一直沒受到牽連,但此時他們也被面前的場面震驚了,久久不能言語。
“水鬼網?”那名一直隱沒在船尾、發著暗器的人終於起身,他被風拖著一般連移數步,走到一處將沉未沉的船沿細細瞧著。
暗湧的絲線細細密密自水下閃過,好似有千重萬重。他皺起俊秀的眉,將手指探入水中,那些絲線便一層一層包了上來,纏著他的手指不讓他掙脫。
“水鬼網,《上古天工機巧》水行篇位列第三,曾被用於水戰。”連念雲聲線輕柔恍然若夢,徐徐道來。
“這幾根線可指引安全之所,亦是觸發水鬼網的引線,水鬼網會在水戰最激烈時發揮作用。據記載,當時的一代軍師陳連道將引線綁於己方每條戰船上,當雙方酣戰已久,你進我退,你退我進,引線動個不停,底下水鬼網不斷翻湧,層層累積,距水面越來越近。”
“當湧上水面的水鬼網碰到障礙時,便會將那物事死死纏入水底,逃離不得,掙脫不得。在那一次戰役中,水鬼網灑遍了整個戰場的湖底,所有敵船被拖入水中,落水的敵軍全數溺亡。”
許開陽、王心、徐卉雨與金鈴面面相覷,連念雲瞧著了他們的眼色,朝他們安撫地笑笑,格外溫柔地摸了摸手中尚未展開的方體水鬼網。
“不必擔心,我連夜改了一番,這水鬼網不會將人拖入水底,只是拖到水下一點點,叫人難以活動而已。”她道,笑盈盈地轉頭看了看湖面,“這湖上插了那麼多木樁,若是其他門派的弟子被拖進去了,他只消抱住那木樁便不會有事的。”
“連妹子,你這水……水鬼網,可有破解之法?”王心問道。
“除非拿更堅硬的東西割開,否則它一旦纏住人是不會松脫的。”連念雲解釋道,“讓它收回的唯一方法,便是到網的中心來,”她示意了一下綁在自己身上的那條粗繩,“將它抽出,翻折數道,那撒出的網才會自行收起。”
連念雲仰頭靜靜望著天上那彎細月。身下的大鯰魚悠閑地擺動著魚鰭,隨著水波一蕩一蕩。
她知道水鬼網已然觸發,而她處在網的正中,安然無事。過於寧靜的夜讓她回想起自己的家鄉,她幼時是個瘋丫頭,肆意妄為,口無遮攔,一葉城的人卻總是對她格外包容,從不因她犯下的各種錯而責怪於她。
心上浮起無限愁緒,無限恨意。她閉上雙眼,又想起那日的少年。與她在一葉城同行之時,他雖神色淡淡,但眉目間卻盡顯溫和之色,每當她同他指認街上的東西時,他眼中總會浮現一絲溫情;然而在他屠城之時,卻又目光冰冷,神情狠厲,面容絕豔駭人,叫她看了簡直透不過氣來。
連念雲簡直搞不清楚哪個是他,就如她搞不清楚為何他從束楠變成了葉明犀那般。
“葉……明犀?”她輕輕出聲叫道,感覺唇間吐出的音節分外陌生。
身後忽然傳來琳琅破水聲,連念雲一驚,轉頭一看,發現一條小船自黑夜中現了形,船頭那人身形清高拔俗,叫人看了便挪不開視線。
“連姑娘。”葉明犀撐著船向她靠近,他的目光自她面上移到她的腰間,仔仔細細注視了一番將她腰線勒得格外清晰的粗繩。
“不出所料,果真是你,”他淺淡地笑了,“照著一本《上古天工機巧》就能將失傳了那麼多年的水鬼網製出,除了有天煞之資,也絕無他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