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她揚起下巴帶點傲氣地睨了他一眼,便甩了甩韁繩,將小販拋在腦後。
貫穿一葉城的南街一眼望不到頭,那少年一直沿著街邊走,並未駐足,只是一邊走一邊看著街邊的鋪子。連念雲騎著馬,悄悄地跟在他後面,身下的馬蹄一下一下地在石板上敲出脆響,輕快如同她雀躍的心情。
這個哥哥雖說用鬥笠遮了臉,但是但看身形同氣質,卻著實惹眼得很。連念雲歪著頭看著他,想到了中元那日的事,偷偷笑了起來。
她也不跟上去,就這樣綴在後面尾隨著他。
少年好似並沒有目的地,他就這樣一路走著,一路看著,風將他笠帽帽簷吹起了些,那俊秀的輪廓便在鬥笠下若隱若現。他本是在這商鋪林立、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卻遺世絕俗,自成一幅落筆柔和的水墨丹青。連念雲忽然有些踟躕,她本想觀察一下便厚著臉皮上去煩擾他的,但到現在,一向肆意妄為的她卻破天荒地捨不得去破壞這美好畫捲了。
她拉住了馬,看著少年的身影故作老氣橫秋地嘆息:“這哥哥是個仙人,我卻是個凡人。凡人如何能打擾仙人?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唉,唉,唉!”
她這邊正感嘆著不敢上前,那邊卻忽然落下個紅手帕來。
紅手帕直直沖著那少年飛來,差一點兒就要打到他面上去了。少年移動腳步讓了開去,那手帕“撲”地掉落在地,上面金色的繡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綴在後面獨自吟詩的連念雲頓時感到一陣不滿,這手帕可真是破壞了她欣賞美男子的心情。
這手帕是自正前方喧囂處打來的,正是天年街同南街交彙處的紅媒臺。這紅媒臺上最興的一事就是招親,因一葉城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戶小姐太多,總是長到了婚齡也沒接觸過幾個男子,因而這南市便設了個紅媒臺。待到這些大戶小姐想嫁人時,便會讓之前派媒人來提過親的公子便全數站在紅媒臺邊,大小姐自己便躲在紅媒臺後,看中了哪位公子便用紅帕子砸他。
“恭喜公子,賀喜公子!”前方一眾侍衛喜笑顏開地擁了上來上來,“我家小姐看上了你,來隨我們去罷!”
那少年顯然不明情況,“隨你們去哪?”
“去見見我家小姐呀!不過公子看著倒是面生,等會兒見到我家管家,記得報一報名字年齡同家世!”那群侍衛喜氣洋洋地擁著少年向前,少年不明所以,莫名其妙地跟著他們走著。
前方將紅媒臺裡三圈外三圈圍著的侍衛下人們齊齊歡呼起來,還夾雜著其他來提親的公子不滿的牢騷聲。連念雲一瞧這架勢便嚇壞了,這不是一葉城大富紳方家的下人們麼?這方家財大氣粗的,若是這哥哥跟他們去了,可就別想再出來了,就這樣糊裡糊塗地給方家當女婿罷!
她一甩韁繩,胯下白馬倏地沖了出去,將前方的一層層的侍衛全數沖得東倒西歪。
“哎喲!誰在此撒野?”侍衛長怒喝一聲,一轉頭卻看到了一個頭上尖尖羊角髻、坐在馬上神采飛揚的小女孩兒,頓時噤了聲。
連念雲在那少年身側剎馬停住,轉過頭沖著侍衛長嘻嘻地笑。
“侍衛長叔叔,對不住啦,我家白蓮跑得魯莽了些,下次去方家玩,我給你們帶些家裡的好酒!”她笑道。
侍衛長一看到是她便頓時發不出脾氣了,而且這可是城主的女兒,他就是想發也沒那個膽兒發,“小祖宗別折煞你叔叔了,上回你給送那壇酒烈到一喝就醉,最後我們只得兌水進去,喝了半年才喝完,你還是自己留著吧!不過你忽然騎著馬沖進來是要做甚啊?”
連念雲沒回答他,轉而看向那名少年,一雙月牙兒似的眼睛閃閃發光。
“哥哥,”她甜甜地笑著,“自中元那日從河裡將你撈上來後,我還沒去師父那兒探望過你呢,想不到這般在路上便見到了,真是好有緣分!”
那少年猝不及防,右手一下被她以雙手握住。連念雲十分親熱地抓著他的手,眉目唇角都帶著歡喜的神色。
“……是你啊。”他低聲說道。
“是啊,哥哥你還記得我!”連念雲開心地笑了,她翹起下巴看向旁邊的紅媒臺,道,“哥哥,我問你個問題,你可曾想娶親?”
“娶親?”那少年疑惑,“我為何要娶親?”
“那便對了!”連念雲大笑起來,她又轉向那個侍衛長,“叔叔,你聽見沒?方姐姐扔了手帕,但這哥哥可沒想娶親!”
她不等那侍衛長回話,便對那少年連連招手,“哥哥你快來我這兒坐著,我帶你出去!若是還待在這兒,等會兒方姐姐鬧起來,你可要被方家強行招婿了!”
少年怔了怔,翻身上馬,坐在了小不點女娃兒的身後。
“那我們走啦!”連念雲一面脆生生地喊道,一面甩動韁繩。白馬撒開四蹄向前奔去,前方堵成人牆的方家侍衛慌張地讓開,卻你絆到我我絆到你地摔了一地。連念雲在風中大笑,抓著韁繩趕著馬,帶著身後的少年奔出了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