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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時,暮色開始濃了。
門前經十路上慢吞吞的電車駛來又往去,漸漸消匿的音響聲裡,時遇遠遠望著臺上冒尖的人影,自言自語的輕嘆了聲:“真遺憾,那時沒能來看你唱歌。”
音樂停了,手忽然被攏在手心一併揣進了衣兜裡,溫熱的觸感外有他淡而沉的聲音:“帶你去個地方?”
時遇坐在電車上,隨著行進顛簸。
邊經望站在旁邊,她仰頭看他的時候透過窗戶連沉暮下的天空一併收進眼裡。
晚霞,像鍍了一層帶著密度的光膜。
電車順著軌道依舊開的像從前那般緩慢,偶爾聽見有人說幾句漢語,街頭的廣告牌上撤下了他的照片,窗外去過一次的咖啡店門前長椅上依舊坐著一對眼熟的老夫妻在看書。
直到過了三站,在人群熙攘的十字路口下了車,往前是狹窄熱鬧的舊時衚衕,衚衕口整齊的停放著一長排腳踏車,年代久遠的青石板路鋪陳的高低錯落,便利店和幾間小餐館後是一家酒吧,未到近前,隔著門簾就能聽到熱鬧的音樂聲。
邊經望領著她進去,門口沒有招待,只是恰巧有人出來掀起了門簾。
以前從網上看他在這裡唱歌,臺下坐滿了聽眾,整個酒吧被嗚嗚泱泱的人群圍得水洩不通,彷彿空氣都被堵得變了顏色,一心覺得肯定每一處角落都染著濃重的煙酒味,只是現在進來才感覺比自己想象中要好得多。
臺上有個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女歌手在抱著吉他唱歌,唱的是很慢的那種情歌,時遇聽著歌在臺下打量了好久才唏噓感嘆:“這家酒吧……從我小學時在網上看見你開始算,應該有十幾年了吧,竟然還在。”
“不止,”邊經望看了眼手機,靠近了她說:“我上學的時候就已經開了好幾年,現在差不多二十多年了。”
這裡的桌椅板凳都是從前的,桌邊蹭掉了木屑也磨掉了漆,朱紅色的地板被踩得不堪重負,有些地方補了又補。除了吧臺邊兩幅幾乎開裂到不成樣子的油畫,還有臺後掛了一整牆的折疊腳踏車。那會兒在網上每次看他唱歌都會看見這幾輛腳踏車,覺得掛在牆上好玩又別致,現在卻只覺得好笑。
“話說這裡的老闆真摳啊,桌椅板凳不說,那幾輛腳踏車都掛十多年了,款式顏色都過時了,莫非要留成古董?”她感慨,“以前在網上看你影片竟然還覺得洋氣非主流……”現在想來肯定是被他的人帶著歌一併迷惑了視覺。
“這裡的老闆舉家出國了,準備停業。”聽他說,時遇啊了聲,感覺頗遺憾,這麼久遠的記憶,才來過一次呢……“我聯系過這裡老闆,可以接下來,繼續營業。”他接著補了句,“你喜歡?”
當然。
“我是說從前,我在這裡唱歌的時候。”他貼著她坐在後面,頭搭在她肩膀上,斜著眼看著她笑了下。那時候她才多大,他也才十七八歲的年紀,她應該小學三四年級?
時遇忽然啞口無言。
明明兩人藏在燈光暗淡的臺下,躲在熙攘的觀眾裡,卻覺得周身有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不知道是不是心裡有鬼還是感官系統出了差錯,就覺得連臺上的人都在唱著歌沖她笑。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時間又流了回去,臺上站的人是他,依舊是那個長得好看唱歌又好聽有著獨特墨藍色眼睛的青蔥少年。
“那時候看上我什麼了?”耳邊有道聲音比臺上的情歌還要柔軟十倍,輕輕地隨著音符敲在心上。
不知道……或許膚淺了,只覺得那雙眼睛好看的過分。
他在光影裡盯了她半響,嘴邊噙著笑:“外貌不得長久,有一天我也會老,有皺紋白頭,變得不好看了也不帥了,那你怎麼辦?”
她凝起目光:“你唱歌好聽。”
“也有可能嗓子會壞,唱歌也不好聽了,會跑調,五音不全。”
“那你曾經唱歌好聽。”
……
那些因為你而存在的曾經是任何人不可替代的過往,那是組成我生命的一部分,直到記憶抹滅的那一天,它不會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