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將死,除了其言也善,情緒也可能急切著,便難免想左了去,就難免極端了些,就難免暴露了心中埋得最深的醜惡去。
額勒登便是這般,他害怕著他不服憤怒著,只是聽著珍珠語氣中略有些怪罪的意味,心中便也有些忍不住發狂。
什麼喜歡不喜歡的,這會子盡變成不滿和恨了,以往喜歡的變成厭惡的,以往能包容的這會子也盡數包容不得了,看著什麼都覺得不好,對著珍珠哪兒哪兒都一心的後悔。
雖額勒登只是想想罷了,只是這麼回了珍珠一句罷了,也沒對珍珠如何,可珍珠哪兒能看不出來心上人對她的態度轉變,只是一眼,她便瞧明白了額勒登的情緒,瞧明白了額勒登的怪罪。
心上人含著恨的眼神,像是一把尖銳的刀子一般,將她戳得體無完膚,從前那些甜言蜜語,那些殷切保證,這會子盡化作湮粉了。
什麼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如今瞧著,不過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罷了,更別提他們還不是夫妻,只是被人瞧不起的一對兒野鴛鴦罷了。
珍珠白著臉,含著淚忍不住自嘲笑笑,心說主子以前說的果然不假,為何說情比金堅,那自是因為真情難得,如意人難遇,也強求不來,若是能遇到了,除去知道愛人以外,更是得知道愛己,若不愛己,人何以愛之。
從前她小,一直不明白這話,也沒放在心上,可如今對著額勒登,她才算是徹底明白了,她不明白愛己,更是不知道感恩的,瞧不明白一心為自己好的主子,明明嘴上說著斷然不負了主子,可眼下到底還是負了的。
且想想主子先前問她話的時候,明明是忍著淚的,明明是極受傷了,卻還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不該瞧不出來,更是不該為了自己,為了跟前兒的負心漢,利用主子去。
她珍珠著實該死。
珍珠不再言語了,眼中也失了光彩,這會子只默默的流著淚,也忽地不怕死了,若無主子的好心相救,她早死在那個凍得她手腳生瘡的冬日裡了。
因著顏其和格木被拖走的動靜頗大,倒也沒人注意到剛剛額勒登和珍珠這兒的細微動作,唯蘇培盛一直盯著二人呢,只是瞧著二人微微爭執後的樣子,便也曉得了二人的心已然分離了的。
蘇培盛立在萬歲爺身後,忍不住輕輕嗤笑一聲,他自詡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可惜這麼些年還是看走眼了。
心說兩個好端端的人,竟還沒他一個閹人來的有情有義些,萬歲爺還沒開口處置他們呢,二人只是因為自個兒心中的恐懼和臆測,便已然離了心了。
便是萬歲爺和年主子真軟了心腸叫二人在一塊兒了,以後也定然經不起風雨呢,且別管兩個人誰先招惹的誰,誰先邁出的第一步,且從一開始都不是什麼一心向主、忠心不二的人,心中存著利己和自私,這日子又怎麼會過得好呢。
蘇培盛嘆過,隨即不再看下頭的二人,只做好自個兒的差事,且為了他們弄得萬歲爺這個點兒還沒用膳用茶呢,瞧著萬歲爺一封封的將他們的信看過去的功夫,蘇培盛叫膳房的上了些點心粥飯來,一會子還得用藥呢,在吃食上可不能馬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