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頭並不回答,從藥房裡推出一架置滿醫療裝置的小車,在病床前組裝了起來。盧媽看他這副認真的樣子,便不再多問。很快,輸液瓶、醫療架、備用紗布等用具都佈置完成,順便還換掉了那條沾血的褥子,當然還有最重要的——鼻飼管。鼻飼管是將導管經鼻腔插入胃內,從管內輸注食物、水分和藥物,以維持病人的營養治療的技術。對不能經口進食的患者,從胃管灌入流質食物,保證患者攝入足夠的營養、水分和藥物,以利早日康復。盧家老兩口看著鸚鵡神醫熟練又細膩的操作,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欣慰神色溢於言表。雪兒也沒閒著,她拿著簸箕和掃帚四處打掃,拖把來回洗去地面上層疊的腳印。
濃重的夜幕隨著暴雨降臨,雪兒跟盧媽清理著診所裡的汙泥,時間在忙碌中悄然流逝,稍微沖淡了二人對盧西安的擔憂。盧爸提起最後一桶汙水倒在後院的泥地裡。診所裡恢復了之前的整潔,日光燈也彷彿受到感召,以更強的光亮取締之前的昏暗。藥物醫具擺滿了矮櫃,輸液架上的營養液源源灌輸而下,病床上的男人裹著厚厚的紗布,安然熟睡。籠子裡的灰鸚鵡安靜了一天,倒是記得準確報時。
“九點啦,九點啦。”
診所裡的四人忙活大半天,頓覺飢腸轆轆。盧爸提議請林老頭吃一頓好的,遭到神醫大罵。
“你兒子這副模樣,還有心情吃大餐!”
盧爸羞愧地低下了頭,返老還童般地扣著手指。盧媽的提議還算合理,撥通附近飯攤電話的舉動得到神醫認可。
“吃點清淡的就行。”林老頭便搬出一張圓桌擺在小廳裡。
訂完外賣的盧媽來到病床邊坐下,看到兒子臉上的血色比之前紅潤了不少,頓時心寬了許多。相信在神醫精湛的醫術治療下,傷勢一定可以痊癒的。雨勢小了一些,淅淅瀝瀝地下過約莫一個鐘頭。一輛電瓶車停入雨棚,外賣小哥從溼透的雨衣裡鑽出來,連忙為自己的遲到道歉。雪兒的心裡並沒有怪罪,小哥誠懇的語氣倒是讓她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辛苦,辛苦。”她接過小哥手裡的飯盒,臨走不忘提醒路滑小心。
“爸,媽,先吃飯吧。”
盧媽有些不捨地鬆開了兒子的手,坐在了盧爸的身邊。林老頭也走了過來,皺著眉頭有些愁苦。雪兒看到神醫的樣子,便先給他遞上一雙筷子。兩人對視一眼,林老頭似乎是從雪兒的眼神裡察覺到自己的異樣,鬆口笑了笑,雪兒也笑著給二位長輩遞上筷子。四人圍坐在圓桌前,開盒便是一片綠色,青菜、花菜、油冬菜,各種菜——真的夠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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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病床上的盧西安又咳了起來,咳得比之前更厲害,聽得出掙扎。咳聲中依然帶著幾個字,只是聲音大了許多。
“歐..一..咳,咳。”
桌前四人聽得一清二楚,盧西安正歐一歐一地咳著,後面的字似乎卡在喉嚨裡,再使勁也咳不出來。四人放下筷子趕忙前去檢視,林老頭見狀重新皺起了眉頭,一臉“不妙”的表情,迅速準備起止咳措施。那咳聲卻害怕了似的,自己止住了。林老頭撫了撫盧西安的胸口,神情凝重。身後的盧媽注意到他的表情,開口想問問情況。
“沒事。”林老頭搶先回絕,臉上凝重不減。
短短兩個字把盧媽的擔憂憋了回去,只得作罷。她隨幾人回到飯桌,稍微放寬的心又緊張了起來,本就清淡的飯菜經過憂愁調味更加清苦,變得難以下嚥。四人各自吃著飯,不說一句話。時鐘的指標又掃過了半圈錶盤——時間來到了十點半。
飯盒裡的菜遲遲不見底,街上的雨水卻是越積越滿。林老頭最先吃完了飯,來到辦公桌前整理著一些瑣事,囑咐著三人注意事項,嘴裡的哈欠一個接一個。
“神醫,您要是困了就先睡,我們仨在這守著,要是..”雪兒非常懂事地說。
“要是西安醒了記得叫醒我。”林老頭截斷了她的話,也算是同意了她的話。
“是是是。”
神醫點了點頭,脫下白大褂掛在搖椅上,拖著年邁的腳步走向裡屋。三人看著他的背影,臉上露出了些許窘態。原來神聖的白大褂下穿的是一件破爛的短袖——新痕舊皺布得滿身,燈光下泛著泡洗無數的滄桑,跟他自己的臉頗為相似。下身則只穿了一條短褲,比上身的短袖完整平滑一些,但也可以說是非常樸實了。背脊已經很駝了,坐著看去,那駝峰擋住後頸,跟後腦勺幾根稀疏的頭髮齊平。走起路來蹣蹣跚跚的,讓人很想去上去扶他一把。而林老頭接下來的動作打消了三人的這個念頭——他把手伸進屁股撓了撓,還反覆了幾次。
盧媽和雪兒臉上的窘態已經上升到尷尬,很難把這個隨意的老頭跟之前嚴謹慎重的神醫看作同一人。盧爸倒是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
“他就這樣。照他的話說,是人老了,隨意了。”
雪兒掰了掰自己尷尬的嘴角,擠出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容,表示明白了。林老頭進入了裡屋,輕輕地掩上了門。老兩口也沒有特別在意林老頭裡外反差,權當神醫超脫界外,無意世俗眼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