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和荀重、樂黃泉幾人夜遊西湖,把酒泛舟,雅興來了,一人一句接下去,當場吟成了這首《臨江仙》。
這第一句,是他當時趴在船頭醉眼朦朧,看到湖面上映襯著夜空,才有了“俯瞰塵寰”一語。這首詞因為當時幾人遣詞習慣和脾性都大為不同,前後風格迥然多變,甚至顯得有些怪異,卻因此成了他們獨特的記憶。
俯瞰塵寰如夢,星月沉落江中,回首長安已朦朧,天高孤雁遠,只餘萬山重。
家書不至舊城,斷笛難寄晚風,血淚啼鵑三兩聲,何日策馬歸,與君再相逢。
後來幾番輾轉,世事如磨。
過,從那夜之後,這詞牌不知怎的成了他最常用的一個,每每夜不能寐時都會寫上一首,乃至於習慣成自然,考取功名時在殿堂上連寫十二首詞,竟無一例外全是《臨江仙》。
倒轉於湖的夜空,倒轉於海面的人間,又何嘗不是這些年來倒轉的天與地。
葉錦焰被大力拽回地面,險些撞上殘火未盡的堅硬岩石。
他嗆咳著抬起頭,遊照野那血跡斑斑的手甲正不甚溫柔地拎著他的衣領。
葉錦焰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開口還打了個磕巴:“遊、遊照野,你——”
斷龍骨從中間斷裂,名副其實地成了兩半,跟同樣遭遇的半柄剖夜劍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
這麼一斷,四周灼熱的溫度都褪下去不少,零星火焰在地面跳動,茍延殘喘。
葉錦焰看了看自己手上剩下的半柄劍,又看了看遊照野的表情。
他發現遊照野的眼睛像被急速攪動的水池般,忽而清明,忽而狂亂,閃爍明滅不定。
判官眼也一樣明明滅滅地閃,葉錦焰被那情緒影響,慌亂了片刻,卻又很快鎮定下來,平靜地回望他的鬼使,說完了剩下的半句話:“——你看我們頭頂這座山,是不是有點像當年的伏牛山?”
遊照野說:“我這一生,欠了很多條人命。”
葉錦焰:“……”
遊照野:“我不喜歡欠別人的,可惜,欠了什麼都能還,命沒法還。”
葉錦焰:“……”
遊照野:“……我不想再多欠一條了。”
說罷,他松開手,後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