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欣賞嘴硬的人,但你這副樣子可真讓人想……嘖,罷了,我就統統說出來給你聽。”遊照野道,“你原來車上的劍匣沒人敢碰,自然也沒人知道,裡面裝的是一把看上去與剖夜別無二致的寶劍,這把劍就是為今時今日準備的,想必此刻已經到了趙晗那小子手上。”
葉錦焰一動不動,九天兵鑒散發的耀目光澤傾灑在他的側臉,照得他愈發如雕像一般。
遊照野道:“若不是因為真正的剖夜認主,你也不必花費心思去仿製這把劍了,直接將自己的佩劍拱手讓人,多方便。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嗎?劍冢裡多得是你仿製剖夜的失敗品,你瞞得過山莊上下泱泱眾口的人,瞞不過秘境裡不會說話的鬼魂。”
“你早就知道了。”葉錦焰輕聲道。
“我知道啊。你等著那沒良心的小子恢複記憶,然後來捅你,捅死了你就解脫了,大概你早就留了遺囑安排後事。沒捅死呢,就是現在的狀況了,他沒有對任何人說你姑姑的死因,想必內心在天人交戰,然後你就替他做了個決定,”遊照野抬起下巴,指了指那張沒來得及被他摘下來的八卦羅盤,“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真是玄之又玄的九天兵鑒啊。”
葉錦焰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北引南天泉,偷換山中年。每一部九天兵鑒都有自己獨特的神妙之力,而《玄》之章的八卦羅盤正是倒轉黑白、傾覆朝暮的秘法承載者。
然後他聽到遊照野說:“你要用這《玄》之章交換你和趙晗的身份,以這種方式把掌門之位傳給他。從此之後,‘剖夜君’便換人了,藏劍山莊有了新莊主,世人不會覺出任何不對勁來。神不知鬼不覺,真是完美無缺的計劃——要不是我攔了你這一下的話。”
到此為止,全部說中了。
十載隱忍,步步為營,直到被一隻鬼三言兩語捅破了迷局,他才發覺自己活得這麼累。
葉錦焰手腕一鬆,是遊照野終於發現自己抓得太用力,放開了他,緊接著卻又托起了他的手臂,細細檢視一番,蹙眉道:“都被我掐腫了,你怎麼也不出聲?”
葉錦焰睜開眼看了看,手腕上果然是一片紅腫,道:“遊將軍動作那麼快,葉某哪有機會插上話。”
“動作不快點,可能就再也見不著你了。”遊照野頓了頓,拇指在他的手腕上輕輕摩挲著,道,“推位讓國,有虞陶唐啊,葉大莊主,是不是該誇你高風亮節?”
要說的話一口氣都說完了,遊照野此時完全放鬆下來。之前整個人,不,整隻鬼都像是一團緊繃著即將爆開的火藥,那急迫而緊張的樣子竟似恐懼一般。
恐懼?
葉錦焰如往常一樣清晰地感知到了這鬼的情緒變化,可能是因為累得有些無法思考,他嘴比腦子快地問道:“你就那麼害怕再也見不著我了麼?”
話問出了口,似乎也沒什麼不對的,於是他就坦然地注視著遊照野,等著他回答。
遊照野倒是被他問得愣了一下。
說來也是,有那麼可怕嗎?他都是個死人了,可見死也沒什麼好怕的。
葉錦焰對他來說又是什麼呢?一個莫名其妙的契約,一個莫名其妙的主人,他從來沒鞍前馬後地聽過誰的號令,更沒把誰剝皮見骨的一條命掛在心頭上過。
生生死死,來來往往。
誰不是紅塵裡孤零零地飄蕩,赤條條一個靈魂,無牽無掛。
但是他現在看著眼前這平日裡只會氣人的家夥手腕上一道紅腫的痕跡,卻覺得他那已經沒有了心的心口被什麼東西揪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