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些他們吵過的架,季松對他揮出的鞭子,在他身上留下的傷痕,多年來僵硬的關系,有名無實的師徒情分,忽然之間,都變得不再重要。
他這才真正領悟,什麼叫做生死之外,殊無大事。
誠覺一切皆可原諒。
遊照野真心實意地笑了,然後走進城門,數十把弓箭同時對準了他,他在那些狼牙軍不懷好意又心有忌憚的目光中,毫不猶豫地扔掉了斷龍骨。
“我來了,可以把那老頭子給放了吧?”他聳聳肩,就那麼手無寸鐵地站在原地。
他似乎聽見了季松的嘆息聲。
但是……怎麼可能呢?那麼遠。
更何況,從太原城護送李侹時被炮彈炸裂耳膜那次之後,他的耳朵又在武牢關炸了一次,這回,任哪個名醫都沒辦法了。
他根本什麼都聽不見。
在那絕對的寂靜裡,遊照野恍惚間回到了那一年九宮棋谷裡。原來,那不是什麼幻象,那是他早該走過的一條路。
他看見武牢關外的泥土都變成了暗紅色——這也不是什麼新奇事,洛陽失陷前這裡的土地就已經被血色浸透了。
他看見路口站著方文,他的頭皮被撕扯掉了一半,掛在白骨森森的頭顱上,兩只黑洞洞的眼睛朝著他看。
他看見,方文身後,站著一百二十八位天殺營的將士。
再往前走,一個個身著盔甲計程車兵,都是他熟悉的容貌,有的已經被炸得面目全非,但遊照野還是能一眼認出來。
間或還有布衣百姓,遊照野記得,有的甚至為他擋過致命的冷箭。
那都是死在他面前的人,他救不回來的性命,他來不及拿回來的國土,他無能為力的證據。
沿著武牢關外的大路走去,竟然直接通到了鄴城門下,孤零零的斷龍骨被吊在城牆上,如同懸著蛛絲,搖搖欲墜,千鈞一發。
而槍尖下面站著的那個人,只憑背影就足夠他叫出名字。
季佩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