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容看他露在被子外的後腦,順從地關了燈光,房間裡一片黑暗。
常滿頻繁翻身,說是有話要問,卻始終不開口。朱容躺下去,中間隔開一臂寬,“是酒沒醒,還是夜裡夢遊?”同一個夢遊的醉漢說話,不必指望回答。
常滿沒醉酒,沒夢遊,他的聲音還十分清明,“你當年離開,為什麼不同我早說明白?”十年,他需要一個能讓他滿意的答複,否則他以為是自己犯了罪大惡極的錯,叫朱容走時連道別也沒有。
“若是怪我當初罵你豬腦,那麼我向你道歉,我從不認為你蠢笨,你知道我說話慣來不太好聽。”常滿十分真誠,“你很有本事,如今已是大公司老闆,希望你不要再與我計較。”
朱容呵笑一聲,淡漠地問他:“你以為你罵我一句豬腦,我離開你十年當做報複?”常滿不敢否認。
沉默中滅亡。
“睡吧,常滿,我同你已無話可說。”朱容冷冷地下床,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乘夜離開。
常滿躲在被中飲泣,他早已不像幼年那般哭嚎。成年人的眼淚不再值錢,否則每個人都能哭出一磅不止的淚水。
朱容這一次向他鄭重告別,然後關上門離開。
常滿坐起來,悄悄從窗戶向外看,朱容拉開院門走了出去,夜裡毫無聲息。常滿這次不敢再等他回來求和,慌裡慌張下樓去追。
車燈刺眼,常滿大張手臂決不後退,朱容熄了火,開啟車門下去,緘默地看著他。
“我以為……”常滿走近朱容,將他牢牢抱住,朱容沒拒絕,也不回應。常滿很絕望,一切都要到此為止,“我以為你是喜歡我的,原來是我自作多情。”
“為什麼是你以為,為什麼是你自作多情,難道不該是我?”朱容哀莫大於心死,“我當初要多自戀才會認為你或許對我也有感情。我向你表露真心,替我們規劃未來,你一句豬腦就將我全盤否認。”
常滿抓緊他,急切地解釋,“我不知道,真的,我以前不懂感情,阿朱,你不要怪我。”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攀住朱容,墊腳去吻,十年前默契的兩具身體,只剩他一個人如跳梁小醜。
“阿朱,我愛你,我愛你……”常滿的眼淚將吻染得鹹澀,“我那時很害怕,我不知道我該怎麼活下去,我當時才十四歲,你不能要求我想明白所有問題!”
十年前,朱容告訴常滿,他愛他,想帶他離開,去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過一輩子。十四歲的常滿不知道一輩子能有多久,他的人生到那時為止只有阿曼與阿朱,他的生活實在太舒適,他不願吃苦,不敢面對茫然無知的未來。所以他選擇逃避,還想拉著朱容一起逃,朱容不肯陪他,於是他就選擇了遺忘。
朱容苦笑著嘆息,“常滿,如今你二十四歲,與十四歲時依然一般無二,不是你想不明白,分明是你根本不願意想。”
“是!我就是懦弱,就是膽小!十四歲時,我希望阿曼替我遮風擋雨,二十四歲時,我依然希望阿曼替我遮風擋雨。”常滿十分委屈地哭喊。
他空有一副軀體隨著年月長大,思想與靈魂一點不曾變過。
被他這麼一鬧,朱容怎麼還狠的下心,“那你願不願意換個人替你遮風擋雨,你媽媽不會陪你一輩子,但我可以。”他將常滿淚水抹去,彎著眉眼無奈地笑,語氣裡十分寵愛。
很神奇,和以前沒離開時一樣,溫柔又多情,常滿懵懂地看他。一年不見的友人再見面都會生疏許多,何況他們相隔十年。
朱容有力的臂膀將他箍進懷裡,認真地詢問:“滿寶,你願不願意?”
朱容從來不要求常滿步步緊隨,他只需要常滿能邁出一步,那麼剩下的路他心甘情願揹著常滿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