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點燃的營帳火勢越燒越大,濃煙升騰遮天蔽日,烈焰肆虐狂舞,將戰場映照得一片彤紅,這是提前升起的朝霞,慘烈而壯美。
步兵同步兵纏在一起,打得難解難分,騎兵和騎兵互相追逐,不分勝負,幾批戰馬嘶吼著跑出營寨外。
弓弦聲、喊殺聲、嚎叫聲、咒罵聲交彙在一起,這是戰爭的交響樂,焦糊味、血腥味同煙塵味混雜在一塊兒,這是死神的饕餮餐。
拔掉崗樓後,弓箭隊隨即加入戰鬥,杜馮始終緊緊伴隨在一哲左右,對迎面而來的黑水騎兵射擊,“只能前進,不許後退。”杜馮不停提醒一哲。
那隊蒙面的弓箭手正站在一哲他們剛開始埋伏的那個高坡上,密切注視著戰場動向,一哲親眼看見同隊的一個弓箭手,在黑水騎兵發動反擊後嚇破了膽,轉身就往外跑,結果剛出營寨大門,就被督戰部隊一箭射中號衣上的紅心倒在地上。
他們眼裡只有規定,沒有寬恕,更沒有憐憫。
杜馮射殺了一名黑水騎兵,不知道這是他殺掉的第幾個人。一哲沒有心情問,剛剛那個崗哨是一哲有生以來殺的第一個人,見自己的箭準確命中崗哨後,他腦海中有好幾秒是一片空白,任由其他弓箭手搶奪剛才那致命一擊的功勞。
“我殺人了!”他在心裡不停提示自己,“活生生一個人就這樣死在自己箭下!不知道對方是否也有個每日盼兒歸的年邁額娘,或者有個痴情女子,望眼欲穿地在村口期盼情郎的身影!”
那一刻,一哲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深深的罪惡感,這是未泯人性的自責,是尚存的正義感對這個世界的重新審視和拷問。
營寨中一片混亂,雙方人馬絞在一起殺得難解難分。
花喇已經收起巨弓,手持一把長柄斧,左沖右突,他所過之處人仰馬翻,哈康尼同另兩位烏拉將領三人圍攻花喇竟然沒有佔得半點上風。
黑水的弓箭手也十分優秀,不少烏拉騎兵紛紛中箭倒下,降級為瘸腿步兵。
一哲所在的隊伍被已被黑水騎兵沖散,領頭的塔思哈也死於非命,杜馮同一哲在混亂中躲閃騰挪,看準時機不停的放箭。
一哲連續射中幾匹黑水戰馬,那些疾馳的龐然大物轟然倒地,將背上的騎手翻滾著摔出去好遠。他刻意不去射人,一哲突然覺得自己其實不適合當兵,想著對方是同自己一樣的血肉之軀,他有點不忍下殺手。
“笨蛋!你直接射人啊!”杜馮剛剛見識了一哲的箭法,焦急地喊到,“要是不狠心,一會死的就是你!”說完杜馮扔掉弓,拔出腰間的長刀沖了出去,剛剛被一哲射翻的騎手摔在他們不遠處,此時正掙紮著起身,杜馮幾步跑到對方面前,手起刀落將那人重新砍翻在地,隨後麻利的拽斷對方腰牌,又將那匹馬的鈴鐺割下來。
“給你!”回來後杜馮將那個鈴鐺遞到一哲面前,“八十銅貝!”
一哲沒接銅鈴,他看著杜馮不知道該說什麼,突然一支利箭飛來,正中杜馮後心,杜馮連一句話都沒說出來,便撲倒在地,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手中的銅鈴跌落在地,那是他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聲音。
杜馮是一哲在獄中的唯一好友,正是杜馮幫他渡過了人生中最灰暗的時期,兩人曾暢想著出去後的行當,這次出征前,杜馮信心十足地叮囑一哲,兩人一定都要活著回去,然後去中土賺錢。
但此刻,一哲眼睜睜看著杜馮死在自己面前,沒有任何預兆。一哲突然被激怒了,不遠處,一名黑水騎兵疾馳而來,一手正重新搭箭,一哲兩眼冒火,對著那張黑漆漆的臉就是一箭,對方應聲落馬,幾個翻滾摔到一哲面前,一哲抽出腰間的匕首,抓住對方的頭發,“這一刀是為了杜馮!”他心裡默唸著割斷對方咽喉,心中完全沒了剛剛的愧疚。
他摘下對方的腰牌,“這才是我殺掉的第一個人!”一哲心中默唸,那人腰間露出一塊玉牌,他順手一同摘下。
隨後一哲又想起杜馮,“沒準只是昏過去了!”他僥幸地想,剛站起身想過去看看,突然一聲弓響,一哲感覺後背一涼,接著一陣巨痛,隨之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他想看看攻擊自己的人是誰,但剛一回頭,一個黑影已風馳電掣沖到身後,一哲只覺得頭“嗡”的一聲,隨後他眼前一黑,便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