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雙眸半闔上了,他面容上斂聚的英氣瞬間散去。
涼亭臨湖而建,皇上的身後是雲層浮動下連綿纏繞的山巒樹木。灼熱的日光被層層剝離,待透到皇上的金杏黃龍袍上已是暗沉白光。
龍顏隱在這一片暗沉的白光中,更顯的白髮蒼蒼。玉有重鑲時,人無再聚日,只把新顏換了昔日的玉容。
他依稀想起了與老夫人送玉、碎玉時的情形,此生他深愛過的兩個女人都已是如此待他。一個陰陽兩隔,一個不復相見。
容妃依舊端莊賢淑的坐在皇上身側,她面『色』溫順,似一尊被定了身的菩薩。
嫣凝立在福康安的身側,她不顧宗教禮儀,緊緊的握住了福康安的手。
福康安回首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安心,嫣凝心生疑『惑』,為何他的面『色』竟如容妃般鎮定若無事。
許久,皇上睜開了雙眸,他看向嫣凝的眸光沉寂了許多。“你額孃的眼光是極好的,這玉簪與你相襯!”
說完,皇上便起身離開,容妃立即起身跪安。皇上與嫣凝擦肩而過,她出了一身冷汗,身子羸弱起來,要靠福康安的扶持才能站穩。
她看著福康安想問這玉簪與皇上有何相關,他卻把她交給身側的宮女,便追隨皇上離開了。
明黃的鹵簿儀仗不比來時的迤邐鋪展,高舉重物的太監們怎麼會比得上手無一物的皇上,他們疾跑著追趕。
那直柄九龍傘在綠蔭叢中搖晃的穿梭著,嫣凝不用想,也知道那些舉傘太監的臂膀今日定是疼痛紅腫了。
回到杏花春館,容妃命人替嫣凝褪去了身上溼黏黏的衣物。嫣凝有些感激的看向容妃,在涼亭因驚嚇出的汗未乾,一路上雖有花傘遮頂,可還是免不了出了一身的汗。
來到偏殿,容妃的貼身宮女翡雲與嫣凝已經熟識,她端了一盆熱水幫嫣凝擦拭去身上的汗珠,才讓宮女為嫣凝穿了乾淨的衣物。
等嫣凝收拾妥當後,她那顆一直砰砰作響的心也安寧了下來。她從髮髻上取下玉簪,那日福康安贈予她玉簪時,她未作多想。今日皇上看到這支玉簪的反應,讓她細看了這玉簪。
這支玉簪,玉是上品的羊脂玉。上面雕刻的牡丹雖也栩栩如生,但花蕊刻的一塌糊塗成了這支玉簪的敗筆之處,羊脂玉玉體通透晶瑩也遮掩了花蕊的細絲相互纏繞。
可這樣上好的羊脂玉在富察府見得多了,嫣凝倒也不覺得這玉有何特別之處。即是玉不特別,那便是送玉的人有特別之處了。
看皇上今日的反應,這玉定是他送於老夫人的,但為何老夫人要送於自己戴。
嫣凝百思不得其解,便想去正殿問容妃,容妃今日的波瀾不驚讓嫣凝猜測她定是知道些什麼。
杏花春館的宮女已經都與她熟絡,見她來正殿,只福身行李禮便掀開了珠簾讓她進去。
正殿的殿堂與寢殿都沒有容妃的身影,回來取容妃披風的翡霞見到嫣凝,福身淺笑道:“娘娘讓我去請夫人到杏林飲茶,我還想著先取了娘娘的披風再同夫人一道過去呢!不曾想,夫人在此,倒便宜了奴婢少跑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