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飛過幾只雛燕,喳喳鳴聲引了莐嬤嬤看去。她回首見太后的臉『色』有些變了,便令出去喚了宮女進來把窗欞合上。又怕太后等會醒來,想吃些甚麼,便令宮女去煮了藕粉蓮子羹擱置在殿中的爐子上溫著。
這樣折騰一番,莐嬤嬤竟無再講吓去的意思。嫣凝巴巴望著莐嬤嬤一臉忘了方才所講的樣子,心裡也只得嘆道,莐嬤嬤畢竟是年歲大了,容易忘事。
嫣凝拂了幾下胸口放平心緒,盡力語氣平淡的向莐嬤嬤問道。“那月姑娘後來如何了?可還待在宮中?”
一聲輕笑傳至嫣凝耳中,莐嬤嬤彈了彈黑『色』袍子上的褶子。她銀絲只用了碧玉扁方挽著,整個人素淨和善,與剛剛的清冷笑聲不相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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莐嬤嬤聞聲立即從站立的暖榻一側,緊走了幾步,扶起太后。嫣凝才恍然,剛剛的笑聲是從太后口中發出。
太后靠著錦被半闔著雙目說道,“若是她還留在宮中,那如今的慈寧宮主子豈不是要易了她人去!”
太后聲音不大,卻帶著嘲諷的冷意。嫣凝一驚,從圓木椅子上滑落,跪在地上。
她惶恐道,“太后明鑑,嫣凝不是此意,只是實在不知月姑娘究竟為何人。”
太后冷哼,“何人?不過是一個狐媚子罷了!當初孝恭仁皇后本就不屬意先帝登基,若是再被發現與聖祖妃子有染,莫說王爵,先帝連『性』命都得丟了去!”
太后今日的話語與那日送容妃玉墜時的話語截然相反,嫣凝直愣愣的看著太后,心裡覺得月姑娘此人的身份越發撲朔『迷』離了。
嫣凝垂首不敢看太后怒顏,仍不死心的『惑』然道,“可是嫣凝日前見太后那般珍愛月姑娘的玉墜,何以她會是這樣的人?”
許久,嫣凝聽不到太后的聲音,繼而是輕微的鼾聲傳來。她抬首,太后已然熟睡過去。
嫣凝不明,太后這般嗜睡,為何要穿戴如此整齊。見圓明園素淨冷清,並無大節日。
無太后的懿旨,莐嬤嬤亦不敢讓嫣凝起身。嫣凝便一直跪著,好在寢殿中鋪就了細絨地毯令她膝上不溫不熱的,只是許久不受如此責罰,她有些腰痠腹痛。
嫣凝不知自己跪了多久,只知天已全然黑了下來。莐嬤嬤命宮女掌了燈,又用油紙把燭臺蒙上,透出令人昏眩的黃光。
莐嬤嬤立在太后所憩的暖榻一側,守著太后不曾移開一步,像是守著自己一聲的至寶。嫣凝曾聽宮人說,莐嬤嬤從孩童時便跟著太后,一直伺奉在左右,未曾婚配,故連子女都沒有。
嫣凝心中猜測,她與太后的情意許是早已靈越主僕之上。在莐嬤嬤的心中,太后便是她的親人主子。
淒冷宮中,當年與太后爭寵奪位的先帝妃嬪多數已薨逝,能夠留在慈寧宮與太后作伴度暮垂之年的怕不是昔日與她交好的,便是太后想要羞辱復仇的。
當今聖上賢孝之名世人皆知,可是奢華妍麗如慈寧宮,長春仙館,不過是安身立命度晚年之所。太后雖兒孫滿堂,但能夠終日相伴她、亦懂她心思的便是莐嬤嬤了。
嫣凝跪在離榻基處不遠,太后平整的躺在她瞳眸中,雙手交織放於腹部,眸子深闔著,此種樣態像極了睡在玻璃棺槨中。
宮殿中只有跪著的嫣凝,立著的莐嬤嬤,平躺著的太后。
莐嬤嬤一動不動的站立著,但膚『色』紅潤、面上褶皺清晰可細數,像極了嫣凝那個時代的蠟像。昏黃的燭光撒在太后身上蓋著的明黃錦被上,透著溟泠之氣。嫣凝左右看了一眼古『色』古香的擺設,深覺像是跪在一個皇陵的墓室中。她被心中的想法嚇的不淺,用金線繡制的袖口擦掉額上的冷汗,她不敢再去看四周的一切。
宮女奉命來添暖爐瑞碳時,殿中有了些人的生氣,添完瑞碳後,宮女默默的退了下去。嫣凝不禁又看向了平躺著的太后,燭光照在糊了油紙的窗欞上折返回來。太后的眼眸在一片晦明黑寂中忽的睜開,驚得嫣凝捂住了嘴巴才沒有喊出聲來。剛剛擦過汗的袖口,金線上染了脂粉,在她鼻息間充斥。讓她感知,自己此刻不是在墓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