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的一陣靜默後,趙子暄道:“我救過你,你也幾番救我於危難。我視你為知己好友,你卻視我做棋子。”
孟正沉默了很久,忽然間輕笑出聲,越笑聲音越大。隨著那笑聲,他通身上下竟散出了股說不出的輕松之感,笑罷了他長出一口氣,道:“是我低估了天門。
事已至此,臣只一言要說,望請官家聽入心耳——拋開那些無謂的情義,方是真正的帝王。”
趙子暄笑道:“拋開那些,那我可還是我?”
孟正直直的看向趙子暄的雙眼,道:“官家會是一位好官家。”說罷,他又恭謹認真的拜下一禮,語氣誠懇的道:“走到這一步,官家已無退路。
南面才發洪災、交趾蠢蠢欲動,趙子敬正處分身不暇之境。官家可先向趙子敬伏低。官家需要時間修養,他趙子敬更需喘息之機。
但請官家切記,什麼委屈都可暫時妥協,唯四門不可交出。
平亂叛部之後勿令玄門再製神兵,而改制農用耕牧之器,發展農牧、養商賈、開礦冶金,養精蓄銳以與趙子敬一搏。”
趙子暄道:“他確是分身不暇,當時退兵也有節省兵糧之意。但在阻蔔烈叛起,四門未曾出現的那一十五日裡,他按兵未動,不曾趁勢夾擊。”
孟正再次懇言道:“以情義思事,非帝王之道。”
趙子暄道:“我不覺得他按兵不動是顧念兄弟血脈。不趁勢夾擊,一為節省實力,坐等漁利。二,則是為了這北地百姓少受戰火。
做天子,我不如他。”
孟正複又抬起了頭,“官家此言實是高看了趙子敬,他趙子敬行事難道就不是為了自己?”
趙子暄看向他,直看了良久,而後緩緩的道:“你雖待我不忠不義,對程武卻還算忠義始終,至此刻猶還在為他籌算。這一條,我敬你。”
說罷了趙子敬一撩衣袍,竟是徒手撕下一段衣擺來拋在地上,隨後喝令殿外武士將孟正拿下天牢。
從他撕下衣擺到殿外武士進來押人,時間不過短短幾瞬,孟正的神思猶還停留在趙子暄話裡的“程武”二字之上。
原以為趙子暄對他籌謀的那些事情,給出的定性是以天下為局一展抱負謀取聲名厚祿,萬沒想到他竟是挖出了他的身份。他的思緒被這意外的獲知沖擊的淩亂,竟沒能做出反應,就這樣被殿前武士拖了下去。
孟正如他表面上所表現的一樣,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全程沒有發生任何的意外。
趙子暄的情緒很是不好,怔怔的坐在那裡望著酒壺出神。
婠婠閃身出來,看了他一陣,有心勸慰也不知要從何勸起。
趙子暄要的是尊嚴和自由,是自己來掌控著自己的命運。偏偏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操控,先是延聖帝再是不可控制的時局。而現在又得知,那“不可控的時局”亦是人為。且操縱者是他一直信任著的知己良朋。
光潔平整的地面上,那截被撕下的衣擺格外顯眼,彷彿是在嘲弄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