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之上的往來叫賣聲中忽然揚起了一道年輕男子的嗓音,正氣十足,言辭高昂,叫人難能忽略。
婠婠和蘇瓏動作整齊一致的離了座位,飛快的掠到了窗邊來。只見街道正中立著一名藍衫青年,腰桿筆直的勝似旗杆。他正被一名虯髯壯漢拉著。那壯漢滿臉賠笑,青年不為所動,抑揚頓挫間數典故、引律令,一番話說的好似一篇錦繡文章。
壯漢的身上透著一股淡淡的血腥煞氣,那是常年被殺戮浸染出來的氣息。青年雖然腰桿筆直滿臉正氣,但卻生的瘦削單薄,令人覺得此人莫說是縛雞,就是連縛雞崽之力都怕沒有。
如此的一個壯漢在如此的一個青年面前伏低做小,實乃是一大怪事。很快的一層又一層的人圍了上來,攏出了一片圓形的場地來。
其實要是能聽懂藍衫青年那篇晦澀精彩好似文章的話語,或者認識這兩個人,那麼也就不會覺得這場景有多麼的奇怪了。
這青年名阮拙,字抱樸。是本朝最年輕的禦史,也是最難纏的一位禦史。之所以說他最難纏,是因為他的腦袋最像一塊榆木疙瘩。壓根就沒有一個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意識。不管時局、不論事件大小、影響正負,但凡是與律令、道德相違他便要進諫書。還一定要諫出個公正的結果為止。便是官家也煩的幾次想要擼掉他這禦史之職。
那壯漢乃是南府鐵騎軍的一位將軍,名為馬展威。他久在南疆戍守,此次跟隨蘇瓏進京,乍見了這汴梁城的繁華自然是要尋那南地沒有的吃、尋那南地沒有的喝、尋那南地沒有的新鮮物事來開開眼。——比如這南地沒有的男色之地。
這位馬將軍也是委屈的很,他並無那斷袖分桃的癖好。他不過就只是單純的好奇。進去看了一場歌舞喝了兩壺酒,出來便被這位禦史給捉了個正著。
馬將軍一人做事一人當,倒是不怕個什麼。但他唯恐自己這行為連累到了自家上將軍,只得拉著阮禦史一籮筐一籮筐的說著好話。他是個粗人,打架殺人的花招都是簡單好用的那麼幾個,嘴皮子上的好話更加是匱乏。一籮筐的好話裡,其實翻來覆去的都是那麼兩句。
此刻眾人圍攏,有幾名識文斷字的人夾在其間,他們快速簡短的向身邊的人翻譯著阮禦史的話。
紛紛的議論聲中,阮禦史是越發的意氣風發,陳辭錦繡。馬將軍的一張黑臉是越發的紅黑,窘迫的只想拔腿就走,又恐放走了這禦史大人,叫他一番諫言上去連累了自家大將軍,連累了南府軍的名聲。
蘇瓏聽清了狀況,當即便就一拍窗框縱身跳落到那阮禦史的身前。一拱手道:“禦史大人,我這屬下是個粗人,言辭若有冒犯,蘇瓏在此替為告罪。”
婠婠見她下去就覺得有好戲要上演,於是她回到桌邊拿了壺酒,打算倚著窗子邊看邊飲。
阮禦史見面前忽然多了一人,那滔滔湧出的錦詞妙語登時被駭了回去。生生的噎出了個嗝兒來。愣了一瞬後他遲緩的抬起頭,望了望那扇大開的窗子,看清楚了那窗是屬於南風館的。
阮禦史再次激憤了起來,比之剛剛撞到馬將軍更甚。
蘇瓏卻是不等他開口便就拍住他的肩膀,說道:“來來來,我請你喝酒,給你賠罪。”
說著便就直接拉起阮禦史飛身一躍,跳出人圈、踩上一旁的屋脊青瓦,幾個縱身就消失了蹤跡。空中只餘那阮禦史的驚呼之聲和飛快變遠的一道斥責。
“無禮!男女授受......”
婠婠走回到窗邊來,看到的就只有那兩道很快消失在重簷層瓦後的身影。她很是掃興的喝了一口酒,探頭往街道上瞅去。見那馬將軍愣了片刻,而後很快的跳出了人圈去。
圍觀的人看沒了熱鬧瞧也開始四散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