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苗寨吊腳樓裡的燈火一盞盞的漸漸亮了。四野靜謐,唯有風吹過遠處竹林時輕輕的簌簌聲。傍晚時落了幾點雨,空氣更帶著幾分溼潤之意。
晚飯後,阿緋照例坐在燈下繡著嫁衣。正經的苗家姑娘,都是自懂事起就開始繡的,阿緋自然也不例外。
燈火昏暗,只窗下的風鈴偶爾會輕輕晃動一下。阿緋繡的很認真,一時針頭髮澀,她的手指不小心被針尖戳了一下。血珠一下子冒出來,她趕緊放到唇邊吮了一下。
阿緋雖是剛滿十六,卻已經是附近村寨遠近聞名的美人了。提起她,十里八鄉沒有誰不要豎一豎大拇指的。
她身材嬌小,尖生生的瓜子臉上嵌著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你的時候總是像在說話一樣。筆直的鼻子下面,肉嘟嘟的櫻桃小嘴總是泛著潤澤的桃粉『色』。一笑起來,就『露』出兩個淺淺酒窩,別提多招人喜歡了。
她的面板也不同於漢人姑娘的白皙柔軟,倒是『揉』著一層淡淡的蜜『色』,襯得她又美又俏。見過的人無有不愛的。
她的父母自然對她愛若珍寶。只盼著她長成,能說上一門稱心的親事,生兒育女,一輩子都能和和美美的。
可是阿緋有自己的心事。自她十四歲起,家裡的門檻都要被求親的人給踏破了。可他們說的那些人,阿緋都不喜歡。
她小時候寨裡時常有個漢人貨郎來,他總說村寨外面的世界很大:不僅有山川秀美,江水如藍;還有東海的紅珊瑚,西域的夜明珠;酒肆中棕發碧眼的胡姬一舞傾城,除夕夜足以映亮整個長安城的璀璨煙火,參差十萬人的東西兩市……
這一切,阿緋都曾在夢中無數次描摹,可夢醒了,眼前依然是這小小的村寨,矮矮的竹樓。她放下手中繡了一半的精美嫁衣,無聲地嘆了口氣。
陳越思當時剛升任鴻瀘寺六品主簿不久,奉聖命隨鴻瀘寺卿張檢一行,第三次經關嶺深入滇黔苗寨,頒佈朝廷新法。
這一次,他們去的是羅恭縣下面的一個較大的白苗村寨。羅恭縣令水希行見上官到來,便乾脆將自己的縣衙讓出來,供欽差居住。第二日又親自陪同,一路將他們送入苗寨。
雖是請了嚮導,做了充足準備,特別是多備胡椒、蒜瓣等物……可真的進入雷公大山,因沿途全是懸崖絕壁,湍急溪流……幾人日行夜歇,進度緩慢。沒兩日,張寺卿又因氣候『潮』溼病倒了。
一行人走了十餘日,還未到整個行程的三分之二。眼見食物漸少,水希行開始面『露』焦『色』。
這日,眾人趕了半天路,卻恰行至一處山谷前。遠遠望去,只看見谷中水汽氤氳,古木參天。走近時,才發現偌大地方,竟只有一棵樹,所謂獨木成林,便是如此罷。
眾人俯首下去時,更是驚歎於其根系的龐大,仰頭時更是歎為觀止:樹蔭濃重,幾乎已是遮天蔽日。林中草甸深厚,踩進去時便連腳踝也看不見了。
嚮導有些疑『惑』,明明前路並無謬誤,這處所在卻好似是這些年裡第一次見到。想著方向應是無錯,便還是領著眾人前行。
只是越往深處,水汽越厚。最後竟到了兩人面對面也看不清彼此的地步。人人心中都在打鼓,便都不約而同停住腳步,躑躅起來。水希行見狀趕緊讓眾人攜手前行,以免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