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昀略微頭痛。
六月十九,是羅令妤生辰,到此一日,她便滿十六了。
去年羅女郎在十五及笄生辰上的飲淚啜泣讓陸三郎印象深刻,無論如何,陸三郎深深記住了羅表妹的生辰。為她在這一日盡興,陸昀花了許多力氣。不只陸家人和建業士族男女們都來為三少夫人慶生,晚上陸昀還為她在秦淮河上放了整整半個時辰的煙火。
再送了她大禮。
夫君這樣討好她,羅令妤面容緋紅,滿心激蕩。到晚上煙火在秦淮河上放完,整個建業的人估計都知道今日是陸三少夫人的生辰了。哪怕厚顏愛奢、虛榮好顯擺如羅令妤,都禁不住慚愧,在陸昀懷裡羞紅了臉——想她不過十六歲,陸昀這生辰辦的,好像她大壽一樣。
夫君這樣上道,對她這麼好,夜裡服侍陸三郎時,羅令妤自是使勁手段討好陸昀。妖精一樣的美人在懷中吟哦,一身香汗,隨他擺弄,陸昀盡興無比。事後懷抱著妻子洗浴後,夏夜有些熱,兩人一時睡不著,陸昀便幹脆鋪了竹簟席子,和羅令妤在庭中竹林外賞月。
氣氛甚好,羅令妤非要表示一下自己並非那般功利之人。明月冷竹,煙攏重茵。女郎窩在郎君懷裡,晃著手臂,給陸昀看自己手上的琉璃臂釧。陸昀眸中含笑,聽羅令妤笑盈盈:“夫君其實不必為我置辦這麼大的生辰宴啊。惹得人笑話,說我小小年紀,不知分寸呢。雪臣哥哥送我這麼好的禮,我記得最深的,還是你去年送我的琉璃臂釧。再好的禮物,也比不上那個了。”
陸昀目中笑意加深,手懶懶地撫著她披散在自己手臂上的墨濃秀發。
琉璃臂釧呀……在那之前他和羅令妤真真假假地試探,心中略有略無地含情,卻誰也不挑明。那時他第一次和羅令妤吵得厲害,兩人感情挑明,大約便是那時候了。
羅令妤感慨:“我與周郎同一日生辰呢。去年陳王殿下還為他慶生,今年不知周郎的生辰是如何過的。”
陸昀表情便淡了:“在我懷裡,莫說其他男人。”
羅令妤臉紅一瞬,自忖失言。她在陸昀面前百無禁忌,竟一時忘情,忘了他不喜歡她跟他提別的郎君……這個人善妒至極。羅令妤不願在此夜惹他不悅,便乖乖說了聲“是”,又親了他一下以示好。
但陸昀的心情卻開始糟糕起來。因時入六月,二哥大婚後,陸昀的心思一直放在建業流民上。如今事情差不多解決了,先有陳王感嘆周揚靈何時回來,今夜又有羅令妤提醒……陸三郎想起了一件事,羅令妤還不知道周揚靈是女子。
換言之,他一直知情,卻冷眼看羅令妤如何對周揚靈動心。雖他自負,自詡自己絕不會輸給一個女子。但他隱瞞羅令妤至此……一旦羅令妤知道實情,便是他倒黴之日。
陸昀暗自後悔,當日答應周揚靈隱瞞身份時,他並未那般喜歡羅令妤。那時更沒想過自己真的會娶羅令妤。可惜錯已鑄成,以羅令妤的好面子和小性子來說,越晚清算,他越是要糟。
陸三郎頭實在是痛。
陸三郎思來想去,決定彌補一二。
六月下旬一日晚,羅令妤去了伯母陸英那邊。伯母向她問起自己的堂哥羅衍的事,羅令妤這才知道原來當日羅衍去南陽時,根本沒和伯母說。過了幾個月了,陸英才剛剛知道兒子曾經回過南國。羅衍在南陽短暫現身,陸昀解決完名士之事後,羅衍便又走了。在南陽重重艱難,陸英很久後才從旁人口中聽到只言片語,頓時心驚無比。陸英為人豪爽,不拘小節,但遇到自己兒子和自己一樣不拘小節的時候,她也忍不住拉著侄女羅令妤,一通抱怨。
羅令妤自是溫聲細語地安撫,最後還找了木偶來逗伯母笑,總算讓伯母展了歡顏,讓羅令妤給羅衍寫書,要求羅衍回建業看看親人。
與她同行的陸二少夫人劉棠咂舌不已,在她看來陸夫人和姑母陸英,是兩種型別的“難討好”。陸夫人嚴肅刻板,姑母喜愛玩鬧,兩種相反性格的人,羅令妤竟然都能安撫好。太厲害了。
羅令妤謙虛一笑。
掌中饋便是這樣,陸家大大小小的事都會知道一些。羅令妤和劉棠一起跟著陸夫人學習,羅令妤將小公主劉棠甩得快看不到影子了。偏小公主極為敬佩羅令妤,非但不嫌羅令妤搶自己風頭,還恨不得自己的婆婆不要拿這麼麻煩的事找自己。既然羅姐姐做得好,就讓羅姐姐做嘛。
劉棠羞紅著臉,她小女兒情懷,剛剛新婚,正是與夫君焦不離孟之時,哪裡有心思操心什麼中饋。
陸夫人對不上進的兒媳怨念無比。
這般到處奔波,羅令妤回到“清院”時,夜色已經濃了。本以為回來會一室冷清,羅令妤還要問起陸昀何時回來。卻不想踏進院門,就聞到了香氣。她暗自驚訝時,看到院中踮腳站了滿院子的僕從,都好奇地伸長脖子觀望。
羅令妤奇怪地隨他們一起望向灶房方向:“換了新廚麼?你們在看什麼?”
眾人:“三少夫人!”
連忙請安,之後錦月才神色怪異地告訴羅令妤:“是三郎在灶房忙碌哇……少夫人,我自幼伺候郎君,我們郎君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我從未見過郎君靠近庖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