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雨籠罩天地, 夜黑魖魖的。房簷下那溪流一樣潺潺沙沙聲,清脆悅耳,讓人生起滿心怠意。空寂無人的街巷上,屬於陳王府的馬車悠悠行著。車頭懸掛的紅燈籠子風雨中輕晃, 紅彤彤的光, 照著地面上燦燦的水窪。
車中,年輕而秀麗的陳王閉目, 他坐得筆直, 心中卻在謀算著眼前一切事情發生的誘因與結果。例如——
他父皇是否一定會尋一個替罪羊。
逼死的不是劉慕, 他依然落不了好處。
政治理念的不同, 對南國未來局勢的期許不同, 他與自己的父皇、諸位兄弟,矛盾是會蟄伏,還是會爆發。
皇權未曾鼎盛, 然世家同樣未曾鼎盛。兩者相爭間,若放入一個寒門勢力, 三足鼎立, 三方才足以穩妥。
劉俶捫心自問:是否我不爭那個位置, 我一定會死?是否我不爭那個位置, 我的政治抱負便永不可能實現?陸三郎對我的期盼, 是否是必然結果?
南國如此富裕, 然而又如此腐敗。烈火烹油, 鮮花著錦。短短一年, 南國已經歷過北國是如何虎視眈眈, 甚至眼前因趙王的叛變,這個問題依然沒有得到解決。
如果沒有一個力挽狂瀾的皇位繼承者出現,南國未來恐更加岌岌可危。國家無法保全,私人恩怨又何訴?而他的兄弟中……又有哪個有此之能呢?
大都只願享受帝王之特權,不願行帝王之艱苦。
劉俶閉著的眼上,睫毛輕輕顫動。他不斷地詢問——我呢?之前不願爭位,是為自保,也不願牽扯那麼多的精力。那麼現在,佔據了優處,我可否站出來?
煎熬一般,陳王劉俶在雨夜車中自問不絕,一個個問題問出,一個個答案瞭然於心。本是極其果斷之人,越是瞭然,心便愈堅定了。
也愈能理解陸昀所為的必然。
……
茫茫雨夜,陳王驅車前往陸府,尋找陸三郎夜話。陸三郎的“清院”中,三少夫人在侍女、小廝的共同相助下,將陸昀折騰去了耳房木桶中洗浴。弄出了一身大汗,陸三郎倒因為喝了酒而一直沒醒。
夫君美色冠建業,醉酒後更是如是。自不願自己的夫君被人佔便宜,放了熱水後,郎君衣裳未脫,羅令妤就迫不及待地將侍女小廝一道趕出。一身香汗,嬌喘微微,女郎自己挽起袖子,幫浴桶中靠緣而睡的郎君脫衣服。
將郎君的頭挪到自己肩上靠著,費心地剝開他的衣衫。摘了籠冠,硃色大袖衫扔地,大帶、書刀、玉佩、紅纓一個個丟掉,便露出白色的內衫、裡衣。再脫下,就赤身了。羅令妤面染桃紅,睫毛飛顫,將自己的夫君剝得如此幹淨,她仍有幾分赧然,羞於觀望。
羞於觀望,卻忍不住睫毛揚如蛾翼,悄悄觀望,繼而大膽觀望。
陸昀本性放蕩輕浮,作為他最喜歡的妻子,羅令妤經常被他勾著白日宣淫。然雖然白日胡鬧的次數多,實則因為陸昀每次脫衣都是為了那檔子事,她往往沉浸他的手段中,沒有心思看。眼下陸昀洗浴,羅令妤才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身體——
寬闊的肩,窄瘦的腰,水滴蜿蜒盤旋在他修長的手腳上,如沉睡的蟄龍一般。郎君長發散如墨,鋪在水上,烏黑絲絲縷縷,水滴順著他的睫毛,一徑落過他高挺的鼻樑,嫣紅的唇,再順著下巴,喉結,落到線條流暢細膩的胸膛上。水滴聚大,水覆蓋他的身體,再向下,隔著水,便影影綽綽,只看到腰腹,那英勃偉岸,那往日總是要她半死不活的壞家夥……羅令妤低吟一聲,手臂撐著趴在木桶邊,用手蓋住了自己羞得緋紅的臉。
暗自唾棄一陣,羅令妤偏過臉,暗示自己不要多想,她正兒八經地將目光對上陸昀的臉。他仍然沒醒來,面色清而白,容顏俊俏多秀。眉眼烏黑,溫潤如畫。睫毛上的水滴滴答答,打濕他的眼。
那樣好看。
平時少見他這樣安然無害的模樣,羅令妤看著看著,怦然心動,湊上前,輕輕吻上他柔軟的唇。平時溫存皆是他主動,他掌握話語權,他要溫柔便溫柔,便熱烈便熱烈,難得的,羅令妤自己想嘗嘗他的唇,到底是什麼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