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塗道人眼中的神色有點複雜,然而卻意外地沒有一絲畏懼。
他放下酒葫蘆,平靜地看向林涵。懸崖邊山風浩蕩,他看起來不過是個幹矮枯瘦的老頭,一陣夜風就能捲走,然而他身上的氣勢,卻如同與這綿延不斷的羅浮山脈融為了一體。
他說:“我知道。”
他說:“你要殺了我們也好,毀了雲天宗,毀了羅浮山,這都沒關係。大劫將至,三界不保。這一方世界的生靈都會如同螻蟻一般死去。但是你不能死,你要變強,帶著你的劍意一起變強。等到那一天,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生殺予奪,全在你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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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元虛他從小就是這脾氣,不堪世事老天真,他年紀也不小了,上百歲的人了,徒孫也有了,我也說不了他什麼。他想收你為徒,想傾羅浮山之力度你成仙,就像瓊華宮供養姬明月那樣。他還想要你感激,想要你在亂世中護佑羅浮山萬千弟子。我不要你做這些,我只要你變強。你現在想去見你朋友,但那只是送死。如果你活下來,如果你來得及在大劫到來之前變得足夠強,逃出生天。終有一日,你能成仙成聖,到那時候,不管你想救誰,哪怕他已經死了,你都強勘輪迴,找到他的轉世。”
“我說這麼多,你要是聽懂了,老夫就放你下來。你要是還沒懂,就繼續吊著。但是你這樣吊著也做不了任何事!都想了七天了,你自己心裡應該清楚。”
說完,他又坐了下來,穿著那身邋遢的破舊衣衫,掏出他的酒葫蘆來喝,儼然又變回了那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彷彿剛才說出那番大道理的不是他一樣。
紀驁沉默了許久。
他只是心性桀驁,並不是傻,他一直不肯正式拜師,其實是在以自己作為威脅,跟羅浮山耗下去,一直耗到他們不願意再浪費他的天賦,而寧願服軟去出面跟雲天宗把林涵要回來為止。
他沒猜錯,他確實是羅浮山這幾百年來見過的最厲害的一個天才——而且還是亟需的劍道天才,大劫將至,人人自危,而劍修戰鬥力等同於同水平修真者的幾倍。元虛對他如此看重,正是因為他的劍意……
只是顯然,在元虛的眼中,還有更重要的東西。
比如仙緣大會的規矩,比如羅浮山和雲天宗數千年的交情。
何況,在他們看來,林涵不過是他的一個“朋友”。修真者都是一意求長生之路,一路上死上再多朋友也不稀奇。如果林涵的死可以磨礪他的心性,更是一舉兩得。
糊塗道人沒等太久。
“放我下來。”沉默了一瞬之後,紀驁低聲說。
他彷彿變了個人,與其說是糊塗道人那一番話開導了他,還不如是他已經明白,就算他把自己這十年的前途全部搭上,羅浮山也不可能為了他去救林涵。
至始至終,林涵都只有他而已。
拘仙網之所以能夠捆住修真者,就是因為拘仙繩可以禁錮住靈氣,被捆者周身靈氣無法運轉,相當於經脈被封。至於紀驁當初被捆了之後還能指揮飛劍偷襲元虛子,純粹是因為他的劍意已經遠遠高過他的修為。
也正是因為他的天賦這麼高,所以他的不識好歹在元虛子看來才顯得尤為可惡。
被捆了七天,幾乎已經是尋常凝脈期修真者的極限了,再捆下去就要對經脈造成永久性的傷害了。饒是紀驁身體向來強橫,落地的一瞬間還是踉蹌了一下。四肢全是僵的,活動的時候幾乎可以聽見骨節的響聲。
“我要學你剛剛那一招。”他還沒站穩就冷冷說道。
糊塗道人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那一招叫做‘風雨’,是老夫畢生所參的大道,風急而雨緩,你的劍意一心求快,只能見風而不見雨。姬明月的明月大道又太過靜寂,風不終朝,雨不終日,老夫畢生所悟註定要失傳了。”
“少廢話,你教不教!”
紀驁剛說完,一個葫蘆兜頭扔了過來,他被捆得四肢麻木,躲也躲不及,眼睜睜看著那葫蘆砸在自己頭上。他本來站得就不穩,這一砸直接把他砸得摔倒在地。
“臭小子,對師父態度恭敬些!三天後捲雲峰風眼開啟,子時在這裡等著,老夫帶你去悟風!”
在糊塗道人走了許久之後,紀驁仍然倒在地上。
他身體裡靈氣比同等級的人要充沛許多,所以衝開淤塞的經脈時也要痛苦許多,他在草地上匍匐了一陣,才緩緩舒展開四肢,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