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柏活了過來,埋在壁裡的部分也肆意扭動伸展。這株蛇柏的長度和體積超乎意料,腳下傳來地震般的感覺。我心說這哪裡是封了個蛇柏,分明是封了條龍。頂上掉落著碎石塊,我一驚,發現藤條正從石中掙紮脫身,結果便是毀了巖洞的結構。
勢頭愈發強烈,動蕩的區域逐漸蔓延,整片都有石塊砸下來。蛇柏從四面八方鑽出,還伴有更多的分枝。一時間場面混亂,群魔亂舞。我記得有人說過,只要你努力,沒有什麼是搞不砸的。
我倆護著頭從屋後出來,那群人早已逃離,不見了蹤影。黎簇因為已經走進石窟,來不及跑,眼下正蜷縮在角落裡,蹲下抱頭。我一把拉起他,和悶油瓶及小滿哥跑向甬道口。
那小鬼看到我的臉,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驚訝神情,被我拖拽著跑。我心道這地方再過不久就要塌了,肯定不能留他躲在裡面。崩塌的跡象越發明顯,墜落的石塊越來越大,我似乎聽到了轟鳴,也來不及回頭看。
那株蛇柏的各條分枝原本就沿洞壁包裹住了整個空間,像一個兜網圍在表面。而且那植物力量巨大,連卡車都能推動,現在也能攪亂這個地方。我們一直退到了甬道裡面,遠遠地看著那個石窟正在化為廢墟。
我突然想到,這地方究竟是蛇礦,還是“石”礦?
我們所在的位置不尷不尬,往前一段是蛇柏,往後一段是升降機的出入口。便也不敢逃得太遠,要是沿原路再爬回上面,也許會碰上某些堵截的人。
那頭蛇柏的動靜漸漸停歇,石洞的頂部看上去好像被挖高了一倍,石堆下是壓毀的張家屋子,懸著的錐塔更是不知掉去了何處。蛇柏經歷一場紛亂的石雨過後,大概出於躲避危險的本能,也表現得遠離那些空中落石,慢慢地在縫隙中尋找抽退的路。
悶油瓶向洞裡走了走,手電掃過一圈,不多會兒對我招招手,而小滿哥正一步不落地走在悶油瓶腳邊。我示意黎簇跟上,那小子有些愣神,隨即馬上從剛才的事情中恢複過來,開口想說什麼,我噓了一聲,讓他保持安靜。他點點頭,看了一眼那些尚未撤離的蛇柏,在衣服裡掏了掏,摸出他的打火機。
黎簇打算把他那套火攻術貫徹到底,一路打著火。我們走在高低不平的石堆裡,深一腳淺一腳。偶爾也有落石砸下,沒有蛇柏來主動襲擊。我眼睛不像悶油瓶那麼尖,走近後才看到一段東西從頂上垂了下來。
是根非常粗的鐵鏈,我們站的地方就是原來的古屋,那根東西沒了遮擋物,現在顯露出來,懸在空中,頂端垂在肩高的位置。至於另一端,我抬頭望上去,看見一口倒置的方井,好像一個通風口,或者是煙囪。
基地工程的那些人開了一個口通往地下,而這應該才是張家人最先留下的通道。這地方沒法打盜洞,便硬造出了一個別樣的。事不宜遲,只能順著鐵鏈爬上去,看看是否通往一個安全的地方。
悶油瓶試了試鏈子的強度,然後把身子掛上去,抓著鐵鏈低頭看了眼小滿哥。我兒子的爪子沒那麼靈活,必須透過一個人的運送,於是我抱起小滿哥,讓它趴在悶油瓶背上。一人抓著刀揹著狗,這畫面還有些滑稽。悶油瓶就揹著個大家夥,眨眼工夫爬進了“煙囪”裡。
只見那鏈子晃了晃,傳來他叫我們上去的聲音。我看看黎簇,問:“你會爬嗎?速度快點。”
他收起打火機,嘀咕了句怎麼又要爬,但是也明白這是個什麼局面,容不得拖沓。這小子的臂力非常之差,我看他憋得滿臉通紅,似乎發揮出了人體極限,慢騰騰的總算爬了進去。
我爬到裡面才發現,“煙囪”向上延伸後就轉成了水平的方向,鐵鏈連向深處。不過依舊狹窄,只得匍匐前進。悶油瓶把手電扔給我,讓我負責照明。我處於殿後的位置,一來光束可以打到前面,二來也能確保同一直線上所有人的安危,不需要說話。
我們臉上已被那些碎石塊刮擦出傷痕,我爬著爬著,就看到身下有他們之前滴下的血點。抬手抹一把自己的臉,也能摸到溫熱的液體。
但此時無暇顧及這些,我們時而水平匍匐,時而握著鐵鏈垂直上爬。黎簇好像體力透支,通道裡全是他的粗喘。他一個字都沒說,默默跟著我們。我本來不時地看看時間,計算在這通道中待了多久,後來索性一味前行,只覺得胳膊肘蹭得特別疼。
最終我們看見外面的光亮,一鼓作氣爬出來。我很久沒見過太陽,眼睛疼得快瞎了,淚腺當即被刺激出眼淚。我眯著眼睛掃視四周,原來真的是從戈壁的一口井裡爬了出來。這口打不出水的井,蛛網遍佈,荒廢許久,井口還有砸拆的痕跡,被一些東倒西歪的柵欄圍著。
我略略瞥一眼,遠處好像有一個沙漠小鎮。沒等我細看,眼睛就被悶油瓶蓋住,他伸手來擦我臉上的血跡。
我聽他的話閉上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但能感受到陽光照在眼皮上的溫度。黑暗中,他牽著我的手,朝著公路行走。
小滿哥似乎一直蹭著我的腿,可能也閉上了眼跟隨我們的方向。黎簇這時才吱聲,道:“我會瞎嗎?要不我把眼睛閉上……”話音戛然而止,我猜他興許是看見了我倆十指相扣。
我們向公路上的車主求助,搭輛順風車,回到了那家香港佬們駐留的旅館。隨後,歇都沒有歇,所有人馬啟程去往北京。
他們本來想走正規交通,我指了指悶油瓶和小滿哥,又指著自己道:“我現在是個死人的身份,你們還是再作安排吧。”
路上黎簇很快補充回了精力,經歷過那麼一遭後,對我們放下些戒備,開始喋喋不休地詢問。我想了想,反過來問他:“你碰到的那些人,是姓汪嗎?”
他點點頭,說那些人行事很古怪,但隊內紀律嚴明。汪汪叫們在沙漠裡抓到黎簇後,令他跟著隊伍下到基地裡去,似乎差點遇上霍家發生沖突。汪家看中的是黎簇的讀取能力,所以在那個工程中發現蛇和費洛蒙時,便讓他讀取資訊。
黎簇道:“一開始我嚇一跳,不過那東西好像也不是毒藥。我累得半死,就睡過去了,醒來後他們居然問我,睡夢中看見了什麼。”
我嗯一聲,“後來呢?有沒有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