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供氧器材,於是他把自己當作氧氣罐。我在水下也沒那麼難受了,他拉著我,任憑水流將我倆推向水底。
悶油瓶腳下一蹬,半條腿沒進淤沙中,又一踩,陷得更深了。腳下的泥沙正在翻滾,莫非下面有不為人知的空間?我心一橫,如法炮製地把半個身子埋進去。接著感到有種強大的推力,帶動淤沙逐步把我們吸了下去,彷彿下面埋著什麼漩渦。
絕對不是自然的力量,我心想,這沙漠裡能有什麼浩大工程?旅遊局也不可能在這裡製造什麼遊樂景點。接著,我們倆進入完全的黑暗中,只有不知名的機器轟鳴聲震得耳朵疼。身體整個埋進沙裡,不一會便感到渾身驀地一輕,騰空掉了下去。
世上可能沒多少人像我們一樣,這個吻在自由落體的時候才中斷。兩個人一起摔下去後,那股力仍在繼續,在沙子的流動中很難找到發力點。所幸這種奇怪的推力慢慢減弱,我的平衡得以穩定下來。
我轉過身,讓悶油瓶在我包裡摸出手電,照亮附近的環境。
這裡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像個廠間。幾乎瞬間我就能斷定,我們進入了某種半封閉建築的遺跡,而且追溯的年代不會超過一兩百年以外。那些牆壁的用料上,近現代的痕跡非常明顯。我只聽說過有錢人偏愛海景房,沙漠裡的地皮什麼時候也這麼搶手了?
我還想讓悶油瓶照一照上方,他忽然拽住我的胳膊發力:“快走。”
他拉著我,在沙子裡費力移動,然後來到這個“廠房”的邊緣,翻身踩在實地上,就好像是從一個巨大的游泳池中回到了岸上。而後悶油瓶便不急著逃了,我一面清理身上的沙子,一面問:“怎麼了?”
他沒有回答,直接把光線以水平方向照到遠處。順著延伸的光束,我看見沙子漸漸一齊滑向那個地方,也就是我們倆剛才被推動的方向。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個東西,應該屬於重型機械的一種,很明顯正在處理這堆沙子,彷彿這整個空間都只是流水線上的一段工藝。我也有點好奇,要是我們倆被送過去,會被做成什麼樣的罐頭?
不對,肯定不是用來生産的。我腦子一轉,讓悶油瓶把光線投到上方。在頭頂的斜上方,有個類似巨型進料口的地方。我們好像水裡的浮游生物,被這條魚的腮部吸了進來。雖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我心中逐漸萌生出一個猜測。
我心想悶油瓶應該沒接受過現代的工科教育,“小哥,你對這些東西瞭解得多嗎?”
他扶著牆往前走,淡淡道:“這還是外圍,用來保護裡面的東西。”
我暗中一愣,發現他考慮得比我超前。我忙著推測這地方的構造和原理,他一針見血指出了效果。因為眼下這個時刻,我們只需要明白結果就夠了。
我以前念建築的時候,倒是接觸過一些特殊用處的工程。所以這個鬼地方在我看來,有點排水的意味。再套用到具體背景中,難道是排沙?剛才那幾眼沒看清楚,只覺得設計得古怪。不過,沙漠裡會存在這些東西,本身就足以費解。
地下埋著這個,不停引發沙子的快速流動,難道連鎖反應之後便造成了海子位置的改變?我想了想,依舊沒法完全說服自己。剛才又是潛水又是潛沙的,感官十分混亂,沒有留心觀察,那家夥又偏偏親著不放,我的注意力大多放在他的舌頭上了。
機械的轟鳴嘎然而止,悶油瓶停下腳步,我們在原地等了片刻,只等來無邊的安靜。敢情這玩意也不是24小時運轉,我耳朵裡似乎仍殘留著那種嗡嗡聲。有一點我不明白,即使不談構造,這地方的動力從何而來?不可能是永動機,不會是利用那些沙子的勢能來發電吧?
其實這一類問題不能細想,這地方的建造勢必是相當複雜的,很有可能超越時代。那麼,會是怎樣一個群體集中了他們的智慧?而且外界人對於沙漠裡的東西一無所知,所有與這裡有關的人或事,彷彿都被歷史抹去了。
悶油瓶突然轉頭看了我一眼,道:“那個孩子在這裡。”
“這裡?”我心想不出所料,不過,憑悶油瓶的聽覺,就算離我們數千米遠,也屬於“附近”的範圍。他又道:“還有小滿哥。”
我這時才仔細靜下心來,但是在極度安靜的環境下,聽到的僅有呼吸聲。我覺得自己還是放棄為好,這種工作不是我的專長。可是悶油瓶示意我繼續聽,悄聲道:“你應該聽到了。”
我微微皺眉,聽到非常輕的一聲狗叫,那聲音小得如同幻聽。隨即我就意識到了為什麼悶油瓶相信我能聽見,因為接下來的狗吠一聲比一聲響,傳來確鑿的音波,它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而小滿哥這個聲音,並不代表與我們重聚時的興奮,我從中感受到的是反抗和殺氣。悶油瓶解下刀,我拔出身上的匕首,加快速度往前趕。
這裡好像一條又長又大的隧道,我兒子的叫聲聽得很清楚,但是依然不能確定距離的遠近。黑暗中有個身影朝我直躥過來,我還以為是小滿哥投懷送抱,不過瞬間又發現不對勁,立馬提高警惕,側身一躲。
那是條粗藤,靈活得像蛇一樣,我猛地砍下去,這植物的表皮十分厚實,竟演化出了鎧甲一樣的防禦力。被我一砍,頓時往後退。悶油瓶的刀倒是鋒利,足以削掉一截。但是藤蔓不止一條,更多的相繼撲來。我操,我想起自己在幻境裡也同樣看過這東西。這鬼玩意兒會動,攻擊力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