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料到它如此精明。蓋子被它順利地撞飛,只見手邊閃過一片影子,蛇逃了出來。它靈活地繞過桌椅,竟然迅速做出了判斷,躥到敞開的窗戶前。閃入我腦海的第一個念頭是:關窗。悶油瓶比我反應快,一隻手探過去就要推窗框。可是這時蛇已經伸出半截身子,如果悶油瓶貿然關窗,以他的力度,定然會將它切成兩半,我唯一的這條小蛇就要一命嗚呼了。
我一心急著阻止他,便按住他的手臂道:“等一下!”
悶油瓶的手果真停了下來,就像某個零件突然卡殼似的。
蛇趁著這個大好機會,溜出窗外,我忙伸手去抓,可連尾巴都沒碰到。我的心一下子墜到谷底,轉頭沖著悶油瓶又氣又急道:“我讓你等一下,媽的,你還真就等一下了……拽回來不就得了?”
悶油瓶看著自己的手,那表情好像在思索什麼。我問:“你怎麼了?”
“剛才你不僅僅是說了話。”他抬頭看我,鄭重道:“吳邪,你的意識,影響到了我。”
“我沒有——”我剛想辯解,突然發現自己並不是無辜的,因為我好像真的做了那件事。我說了什麼?我說“等一下”。我喃喃道:“難道這意識有這麼強大?”
他糾正道:“是你的意識。在這之前,我還從未被人影響過。”
我忽然覺得這很可怕,跟悶油瓶說聲抱歉:“小哥,拿走你的第一次了。”
他淡淡地回應:“也是你的第一次,第一次成功。”
我聽得怪不好意思,心說這不是重點,誰拿了誰的第一次不重要,重要的是蛇逃了。我往外一看,窗外是一片杉樹林,林子那頭臥著一條河道,河岸上雜草叢生。換言之,對於一條蛇來說,這地方太容易藏身了。
我狂奔出旅館,在河流附近一寸一寸地搜尋。時間越久,就意味著蛇的活動範圍越廣,搜尋難度也越大。
過了二十分鐘,什麼都沒找到。我看了看那條河,莫非它鑽進了水裡?我正想下水,餘光瞥到不遠處的悶油瓶,原來他跟了出來幫我。我靈機一動,走到他面前問:“聽得到蛇在哪裡嗎?”
他搖搖頭,“這裡有許多種聲音,除非我能分辨出來。”
我的聽覺一般,無法想象悶油瓶面對的是怎樣一個世界。下有蟲鳴,上有鳥啼,還有風聲水聲以及樹林外的人聲雜音。我握住他的手腕,道:“不是有那個嗎?我可以借你用用。”
他靜靜地看我一眼,我以為他要說些意味深長的話,但終究什麼都沒說。我現在唯一看不穿的是他的情緒,就半蒙半猜道:“你以為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爽快點。”
我們兩個這次配合得更好了,竟有種磨合到位的感覺,他顯然掌握了個中技巧,不會再引起我精神上的排斥。悶油瓶展開聽覺,聽了幾秒便道:“在水裡。”
結束這次配合的時候,他的意識撤去,我的精神深處居然生出一點不捨,而且完全由不得我自己控制。我甩甩腦袋,心說應該是太累了。就見悶油瓶放下揹包,一個猛子紮進水下。我急忙也遊了下去,細長的蛇不容易被發現,非得睜大眼睛去看。
悶油瓶帶路,我很快找到了它。蛇身盤了起來,躲在茂盛的水草堆裡。我伸手去抓,它又敏捷地避開。我的手在水草裡來回穿梭,總算捏住它的七寸。我剛想浮上去,手腕卻被水草牢牢扯住,動不了。
我定睛一看,是之前被套上的手串被水草纏住了。我一下就火了,心裡把那小販的祖宗八代罵了個遍。手上用力掙脫,奈何水草長得太密,只會越纏越緊。怪不得說游泳的時候必須當心水草,這東西真的能要人命。
悶油瓶游到我身邊,拍拍我的肩讓我放鬆。就像解繩結一般,他伸來二指,一點一點地幫我把纏得最緊的那根手串摘下來。
我憋氣快憋不住了,幸好他動作快,我們兩個迅速游上水面,翻身上岸。我提著蛇走出林外,抹了把臉上的水,還沒來得及喘幾口氣,就看到不遠處張家隊伍集結在路邊。
我回頭看看悶油瓶,他和我一樣,從頭濕到腳。我覺得自己耳朵彷彿進了水,和全世界隔了一層,說話聲音都變得模糊,“小哥,你們得出發了。”
這條蛇是斷不能被張家人看到的,我往後退了退,悶油瓶走過我身旁。他手裡還抓著那手串。我不由覺得滑稽,這下我們倆手上都有了那莫名其妙的紀念品。
我想起黃巖的那番話,便開口道:“東西權當送你了。相思子,又好看又有寓意,你以後要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就送給人家。把人領過來給我看看,我幫你說媒去。”
我開他個玩笑,悶油瓶沒有睬我。不用想都知道,他這人註定是老光棍的命。就算能脫單,肯定也是我比他先脫。那種性子,除了我、胖子以及張家人,還有誰能接受?我心想,沒有了。
張家的車隊開走後,我回旅店沖了把澡。洗完後身上濕熱,原本就是夏天,這破旅館沒裝空調,搞得我煩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