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笑得雲淡風輕,拍了白布偶一腦袋,施施然去找蒼碧。
這四天,連雲雷厲風行地把損毀的樓宇修複完全,周遭的殘骸也打理地幹幹淨淨,屋後原本的小空地上,竟被圍出一小片花田,種上了嫩白的玉簾花。
蒼碧蹲在正當中,專注埋頭,搓著一團黑泥,揉了好久,終於弄成個歪歪扭扭的小長條,端在手心,閉眼虔誠地點了兩下頭:“小黑,你要是去了天上地下,尋著空了就給我報個平安,蒙聲不響就不見了,一點不道義……”
“這是?”逍遙蹲下身,兩指隨意一捏,黑泥條斷成了兩截。
“啊。”好不容易造就的小黑軀殼就這麼被毀了,蒼碧一看是界神大人,也不好發作,只能哀怨地撿起一抔黑土,繼續搓,一五一十地答道,“逍遙大人,你都知道,也不用我多說了,小黑陪了我那麼多世,還救了我,現下音信全無,我心裡過意不去,就想給他立個衣冠冢。”
“小黑?”逍遙挑眉,抬指又把才搓出的短泥條戳斷了,“你是說那條黑地龍?”
“就是他,逍遙大人,您知道他在哪嗎?”蒼碧翡翠眼一亮,幾世曲折,除了心心念念想著要回來見連雲,支撐著他的,也就是形影不離陪伴的小地龍了。
“知道。”逍遙指著右手小指道,“他曾經在連雲這裡。”
逍遙大人說話高深莫測,蒼碧一時反應不過來,低首端詳自己小指半晌,唸叨著:“連雲的右手,小指?他的小指受傷了!與小黑有關嗎?”
這小妖若不是生得一張傾世的容顏,還安著一顆和衣袍般純淨的心腸,那這份單純恐怕就要被稱之為愚蠢了。逍遙拐彎抹角地說辭帶不動他,笑著搖搖頭,直話直說:“你的小地龍,是連雲用右手小指指骨幻化的,為的是貼身守你,免你獨自一人時,受災受難,他怕你一時受不住殘酷的真相,還以此封印你原本的記憶。望陽村中,你從胡虜手中安然無恙逃脫,便是他用盡那一截指骨的妖力,化作護障替你擋下了所有刀鋒箭矢。”
“所以他的小指才成了那樣,再也無法恢複?”蒼碧鬆了手,黑黝黝的土泥從指縫間落下。
“消逝了,如何再恢複?”逍遙反問。
“連雲呢?”蒼碧這才意識到,逍遙在這,連雲卻從一大早就不見蹤影。
逍遙:“他走了。”
“走了?去哪?回湍江?飛升?”蒼碧一顆心剛裝滿心疼,就被這一句走了驅趕得空落落的寒涼,倏地起身,“他是不是生我氣了?氣我什麼都不知道,氣我害他受了傷,氣我服了融靈丹搶他的身體?氣我……”
連雲眉宇皺過無數次,慍色顯過無數次,卻沒有一次對蒼碧怒聲,自永和鎮中傷害鎮民一事後,也再沒有不告而別過。
蒼碧心中不好的預感漸漸升騰,心急如焚地沖了出去,一路跑進連雲閣,拐上樓梯,闖進連雲屋子,裡頭空無一人,連桌案上的茶盞也空得透著寒光,轉身退出,又推開自己房門,裡頭鵝黃色的絲縧竟全換成了他夢寐以求的雪白,床榻打理得沒一絲褶皺,妝臺上多了幾條嶄新的發帶,桌案上一盤油香豆腐,覆著封咒的黑煙,一切井井有條——唯獨沒有連雲。
心裡漏了個洞,鮮紅的血彷彿和眼中的淚一般同時落了下來,蒼碧攥著霞光般的淺黃發帶,發帶尾端繡著玉簾花嫩綠的長葉和素雅的小花,一滴淚無聲落在上頭,漾開一片暗色:“他定是生我氣了……等我找著他,說些讓他開心的話,一定就回來了。”
逍遙靜靜地看著:“你以為憑那些三腳貓的好話,就能取悅連雲?你入了他身,還不明白緣由?”
哄得連雲舒展眉宇的,從不是裹著真心的馬屁話,而是那勾唇彎眉,蕩滿整張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