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去南方,你不記得,我陪著你挨家挨戶探尋過去,只要你想去,定然能回去。”路珏平信誓旦旦。
蒼碧只覺這話聽在耳中,實在諷刺,懶得再說些無益的,掀開車簾對著外頭燦然春色發怔,思緒飛到三界之外,那道許久未見的身影上。
馬車走走停停,訪過村落,行過緩坡,一路往南走了十數天,春色濃豔,百花盛綻,幾近荼蘼,本該越來越熱的天,卻猝不及防迎來了倒春寒。一夜間暴雨打梨花,早晨開啟客棧的窗扇,竟是一派殘花落紅。
料峭寒風從外頭灌進來,蒼碧當下就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身後立時有溫軟的觸感貼上來,回頭一看,原來是路珏平不知何時弄來件薄裘襖,披在了他背上。
路少爺這一行雖說是違背父母的意向,離家出走,不過路夫人愛子心切,讓三七帶了一沓銀票來供少爺花銷,再加上少了風月場的開銷,沿途又沒多少豪華酒家,因此過得一點也不拮據。
蒼碧早已換上了新衣衫,是一套素白色的曳地寬袖鮫綃長裙,配著鮮紅的腰帶與發繩,襯得人更是出塵,臉上微微泛著坨紅,像個剛摘下的誘人鮮果。
兩人打理完畢,再次上路。
馬車停在山麓,經過一夜暴雨洗禮,山雖不陡,但也不會好走,三七正準備驅車繞行,路珏平掀開車簾:“走山路吧,快些。”
“公子,最多也就快上大半天,還是繞山腳吧。”
“不,上山。”路珏平又是不可置辯的簡短語調,“快些。”
蒼碧恍惚間竟覺得這語調與連雲十分相似,只是不知是不是因數日的顛沛,有些昏沉,沒有再細想。
山林小道,幽深靜謐,鳥語花香都被乍寒的春風吹得杳無音信,馬車在濕泥中踏踏行駛,路珏平一直觀望著林葉間投下的陽光,全神貫注,也不知在察看什麼。
日上中天,馬車從上坡漸漸便為下坡,他問外頭:“三七,天黑前能下得了山麼?”
“少爺,您放心,趕得上。”三七信誓旦旦回道,這山路比他想象的好走得多。
“怎麼突然這麼趕?”蒼碧有些昏沉,好幾次頭低下去快睡著了,又被馬車顛醒。
路珏平沒有回答,反問:“有哪裡不適嗎?”
“沒什麼大礙,就是有些頭暈。”蒼碧剛說完,彷彿身體為了反駁他似的,喉頭一癢,忍不住輕咳了兩聲。
路珏平猝然微微低頭,靠了上去,兩人額頭相貼,鼻尖近在咫尺,蒼碧顯得過於熱的鼻息清淺地噴到了他臉頰上。
“你發燒了。”路珏平顰眉,“靠我身上,會好受些。”
越來越迷糊的思緒也由不得蒼碧多想了,就這樣斜斜把腦袋靠在路珏平肩上,半合著沉重的眼皮:“謝謝。”
車簾揚起,揮在路珏平臉上,外頭方才還明媚的春色,忽的黯了色,粲然的金色光束消逝在林葉間,緊接著,天際傳來一聲炸開的驚雷,一滴豆大的雨點砸在翠綠的葉片上,散成細細水沫,也帶來了傾盆潑下的驟雨,一顆顆砸在山道上,不過一刻鐘前道就濕成了蓄積一窪窪水坑的泥濘。
車輪猛地一個打滑,馬匹長嘯一聲,三七三魂七魄差點嚇跑,急忙喝停,險險把車穩住,停在距離前方大樹不足三尺的地方,掀開車簾,身上早已沒一處幹的:“少爺,走不了了!”
“不可能,天還沒黑,怎麼會下雨。”路珏平推開人,伸手往外接了滿手雨水,竟訝異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