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柏解下身後暗血幹涸的麻袋,在逃亡中,袋裡的東西散了大半,總還算剩下些,他解開袋子,裡面是幾塊沾滿血塊的生肉:“兵大哥們抱怨夥食太差,很久沒吃到肉了,我就想著,村裡應是還有豬牛,便想弄些過來,可惜帶不了多少,牛也跑了……”
蒼碧鬆了口氣:“你們還有何要問的?”
旅長:“望陽村裡怎麼會有胡兵,是不是你去通風報信的?”
“這裡離村子快有上百裡,我一路跑過去,一刻都沒敢休息,天亮了才趕到,根本沒見什麼胡兵。”劉柏說,“我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在那的,不然借我膽子,也不敢去啊!”
胡兵駐地據此近千裡,今日對戰的巡邏隊,也距近兩三百裡,就算與他們通報,加之前往村落以及布陣所需時間,除非快馬加鞭,且是禦馬好手,否則絕無可能趕得上。
旅長心有不甘,叫了與他同帳的幾名士卒過來一一問過,確有抱怨過此事,只能放下這由頭,轉而從那袋血肉中挑刺。
他拔出長刀,翻了半天肉塊,後邊士卒竊竊私語,低聲盤算,怎麼把這幾塊肉據為己有。
“不對!”旅長道,“這是豬肉,可這刀痕不對,哪有人這麼殺豬的,這分明是砍人的刀法。”
碎肉上,傷痕幹淨利落,卻不按體塊分佈,心口肉附近的位置,有個明顯的血洞,顯是被一擊命中心髒。
“你怎麼殺的豬?用什麼殺的?”
“我阿爸沒教過殺豬,我看你們殺人都往心口捅,就想著可能差不多,沒想到才一刀,那豬就不行了。”劉柏摸索著褲筒,掏出匕首放在身前,“用這個殺的。”
旅長:“小破孩一個,哪來的匕首,定是軍中偷盜的!”
不等劉柏辯解,蒼碧搶先開口:“這匕首,他來時那天就帶著了,是牧民常備防身之物,絕不是偷盜所得。”
劉柏重重點頭:“這是我阿爸給我的!”
旅長還欲說什麼,蒼碧低喝:“夠了,事情弄清楚了,我最後一次重聲,劉柏不是孌童,誰也不許汙衊尋釁。我知道你們對我諸多不滿,但大敵在前,無謂的內訌實屬不智,待回京後,我會向陛下請示,請求封賞所有士卒,現下就安心守營罷。”
眾將士沒討到便宜,不屑散去,幾名士卒趁此帶走豬肉,待帳中只餘下己方人了,蒼碧才長出一口氣,垮下肩膀:“他的手,不嚴重吧?”
“不嚴重。”軍醫道,“大將,不是我說你,你這般幫襯這孩子,先前又如此打壓士卒,難免引人不忿。還為了他,傷成這般,實在不是一介守國將領該做的事。”
劉柏依舊跪著,垂著腦袋,咬唇道:“都是我的錯……”
“劉柏,你起來。”蒼碧疲憊地一手支著額角,環視帳中了了幾人,“士卒欺淩百姓,我制止。敵軍來犯,我迎戰,待得戰畢,方敢離場。劉柏是軍中的一員,無故離營,我自該尋他歸來,只是不巧被匈奴伏擊。審問劉柏,他雖有過錯,但念其是為軍士著想,也不算違反重紀,自然不予責罰。我錯了嗎?”
“還是我該冷血不顧一切,讓百姓受欺侮,放任離散計程車卒,任憑軍中人行事,做一切他們認為有利於士氣的粗狂事?”
“大將,你沒錯。”曹飛虎道。
“大將,你錯了。”軍醫道,“戰場是拼性命的地方,不是講究仁義道德的,有些事必須有所取捨,你保護百姓,秉持中原國仁慈之道,是謂善,但你為了獨獨一個孩子,將自己置身險地,讓數千軍士面臨失首的風險,是謂惡。”
蒼碧無言以對,帳中靜可聞落針,許久後,他才緩緩道:“你說的不錯,我未顧全大局,但我做不到……”
軍醫也知眼前的大將不適這刀光劍影的戰場,是個性情中人,不欲再勸,扭頭離開。斥候看了看劉柏,也走了。
“阿琦,你沒錯。”曹飛虎信誓旦旦道,“人命關天,要是我,也先救人!”
蒼碧無力地點頭:“飛虎,你有能力救下所有人,我沒有,我不懂戰爭,更不懂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