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碧一整口氣用得幹幹淨淨,才消減了聲勢,嗚咽幾聲,側頭一看那張抽了自己無數鞭子的人的臉,差點又要叫起來。
“閉嘴。”無名斂眉緊唇,狠戾之氣又展露出來,“再叫殺了你。”
“不不不……不叫了……”蒼碧縮起脖子當烏龜。
只是無名抱起他,手頭一用力,那摧殘人身心的疼痛又慢了上來,蒼碧哆嗦著,任人把自己安放到床榻上,緩了好一會,才順過一口氣,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起來,尋找生機。
“嗯……無……”蒼碧急急收回話頭,差點把已知的名諱喚了出去,也不知無名究竟為何這麼恨他,說不定還能佯裝什麼都不知情,矇混過去,便擠出一抹笑,“這位刺……俠士,敢問尊姓大名。”
“無名。”無名一手隨意一推,用多年習武的起勁,猶如掀塊手絹般把方桌推到床榻邊。
蒼碧瞧了瞧木盤,上頭放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瘦肉小米粥,配上一盤冒著香油白瓜瓤與五六片臘肉,雖說沒有他最喜歡的香油蔥花嫩豆腐,不過還是令人食指大動。
蒼碧不知他此舉是何意味,不敢輕舉妄動,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看向無名:“無名大俠,你英姿颯爽,風流倜儻,但看一雙眉目便知是嫉惡如仇之人,只是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
“吃飯。”無名矢口截斷他,無動於衷。
蒼碧不敢多話了,悻悻端起米粥,顫抖的手拿起勺子,往嘴裡舀了一勺,痛得齜牙咧嘴,手一歪,半勺濃粥沿著勺邊流下,落到素淨的被褥上。
無名沒言聲,只冷眼看著。
這是還不準備抽我?蒼碧忐忑地揣測著,又喝了一勺,順道去夾臘肉,本來連勺都拿不穩了,更不要說使筷子,果不其然,臘肉還沒碰著唇角,吧嗒一聲掉到粥漬邊,留下一灘淺紅色印記。
無名依舊沒發怒,墨黑的眼中也不知藏著什麼。
蒼碧夾的第二塊臘肉又掉了,這次掉進了粥碗裡,濺出的米粥更是把被褥沾得一塌糊塗。發覺這麼一來吃起來倒是方便了,他幹脆把兩碟小菜都倒進米粥裡,順便再送了被褥一灘香油汙漬。
也不知他來前,這具身體到底多久沒進食了,蒼碧餓得前胸貼後背,狼狽至此,哪還用什麼形象,狼吞虎嚥地扒拉著碗,一雙眼卻不離一直站在床邊的無名,嚴陣以待,好不容易吃完一頓飽飯,也沒得到什麼慘絕人寰的審判,正要放下心來,卻見無名射出一道駭人眼刀,臉色如修羅般,頓時黑了下來。
“收拾幹淨,否則要你命。”無名狠戾地落下話,居高臨下地看著遍體鱗傷的掌中獵物,似乎是要親眼看著蒼碧拖著幾乎全身不遂的身子收拾床榻。
蒼碧這條小命自然是要的,撐著手肘支起身子,全身的痛楚明明方才還刺骨,這會不知怎的竟像退去的潮水般,一波波遠離了,四肢軀幹彷彿不再是自己的,沒了直覺,於此同時襲來的,還有抵擋不住的濃濃睡意。
“我這就……收……拾……”話音斷了,床上的人兒兩眼一閉,再次陷入沉睡。
無名冷眼瞧著,待蒼碧胸口的起伏趨於平穩,才小心地將人環到懷裡,讓他頭枕在自己肩上,另一手一勾,將一塌糊塗的被褥隨手掃到地上,就這樣抱著人,從櫃子裡拉扯出一條幹淨被褥,鋪上床,才把人重新放下。
方才的米粥裡,他放了蒙汗藥,總算效果出眾,讓這只會製造爛攤子的聒噪人兒閉了嘴。
收拾完空碗,把髒被褥洗淨晾好,無名複又回到房中,坐在桌前,倒了杯涼茶,心不在焉地飲著,見床榻上的人微微動了動身子,眉心擰了起來,咚一聲放下茶盞,三兩步坐到床榻邊,掀開蓋在蒼碧手上長了一圈的袖口。
不愧是刀口舔血的刺客,用的傷藥果然非同一般,蒼碧滿身的傷口血都止了,腫也消退了些,只是那橫豎歪斜的一道道,依舊像根根尖利的針,紮在人心上。
“對不起。”無名捥出傷藥,在傷口上抹著,常年在劍柄下磨礪出厚繭的指掌,似是對待一張觸手即破的嶄新宣紙,隱忍的黑眸中有不可傾盡的情感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