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道中,門面眾多,有些規矩卻是業內一致的,姑娘們身為雛時,都需以紗巾蒙面,只露出一雙眼,不可多言,對內伺候樓裡正式做生意的姑娘,對外服侍宴席上的賓客,待到二八之年,才行破瓜之禮,正式接客,而周公禮的七日前,便是揭下面紗,一展真容,隨後施展渾身解數,以求在破瓜三日前的首夜競價中,得個好價錢。
“原來如此。”晉安並不感興趣,隨口應著。
路珏平卻不高興了,彷彿自己看中的稀世珍寶被人貶低了般:“怎麼,可別說你對如雲沒興致。雖說至今為止,只見過眉眼,但憑那雙眼,就足以將人心魄都勾了去,你可知如雲的眸子,是墨翠般的光華,天下最珍惜的青玉也及不上萬分之一。我敢說,如雲必將超越青殷樓的綠華與隔壁牡丹。不!他能超越這春風道上歷代的絕色,成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花中魁首!”
“……”晉安對進入自我世界的路珏平無言以對,尷尬地抽了抽嘴角,美人自古有之,不過就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能被他說成這樣,簡直是魔怔了。
路珏平滔滔不絕間,兩人穿過人群,入了大門,今日凡是入樓,都需提前預定位置,因此裡頭人遠不及外頭人多。晉安見了相約的周公子,正坐在高臺下的次席,如獲大赦,跟路珏平告了辭,匆匆入座,只是這如雲的美貌該是的確非同一般,溢美之詞同樣從周公子口中連珠炮似的迸出了大段。
首席上,路珏平一揚衣擺,瀟灑坐定,拒了新雛的招待,自斟自飲,滿面笑意,時而以摺扇輕輕敲打桌面,看著高臺盡頭的拐角處,不時,將有傾城的藍顏從裡頭走上高臺,走向七日後委身與人下的人生。
懸在高臺上的銀鈴響起,是新人即將出場的訊號,本就熱鬧非凡的大廳猝然炸開了鍋,幾乎要將屋頂都掀了去,好幾桌設了賭局,壓注四日後如雲的破瓜之夜,能否賣出比綠華更高的價格,眾人的賭注幾乎往一邊倒,投諸給綠華的寥寥無幾,大都是花魁的相好。
這般賭局未免太無趣,坐莊的幹脆改個方式,換賭競價金額,一時更是天價飆飛,從百兩到千兩,最高的竟賭到四千兩白銀,比春風街某代最昂貴的花魁之夜都高出一千兩。
脆生生的鈴音再次作響,這次不過清淺一聲,卻讓滿堂公子哥全數噤聲,連圍在門窗外的看客都屏住呼吸。
帶著花香的春風撫入廳中,揚起垂掛在高臺上的淺色絲縧,夢境般的掩映中,一隻如玉般白皙無暇的纖足輕點地面,只比膚色淡了無幾的薄紗綢緞,柔順地垂在腳踝處,隨著主人施施然的走動,揚起一波波漣漪,直震到在場每一人心中。
絲縧宛如一雙雙柔媚的手,拂過高臺上的佳人,如雲抬手清淺一撥,如畫般眉眼只斜斜一掃,臺下所有人都禁止了動作。
指尖移上臉頰,拂去遮面薄紗,挺拔嬌俏的鼻樑,殷紅微翹的唇,一寸寸在絲縧之下顯出真容,青絲如雲,鋪展在身後,與如雪白衣映襯,真應了那名,高潔得似從天而降。
一聲輕浮的口哨打破寧靜,路珏平放下手中摺扇,碰翻酒盞,哐當一聲,碎在地上,他卻毫不自知,翩然起身,灼灼看向如雲:“如斯美人,天地間,絕無僅有。”
這一開口,幾乎是往看似平靜的滾燙油鍋中滴了一滴水,廳中頓時爆發出各色的贊喝聲,外頭的人爭搶著往裡頭擠,攔門的幾個壯漢擋得大汗淋漓,還不忘回頭往高臺上看。
就連油鹽不沾的晉安,都僵住了,脫口贊道:“真美。”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高臺上的絕色粘了去,無人發現花魁綠華正站在二樓的欄杆旁,蔑視地瞅著奪去他風采的人,手探向身前欄杆上絲縧的結,一抽,一拉,柔順的絲縧頓時收緊。